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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惊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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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于无声处听惊雷。
秦霜还没有走到风云阁就听到了孔慈的抽泣声。愣了一下后他更加快了脚步。
孔慈站在风阁的门口,呜咽着,用手抹着眼泪,装了水的铜盆放在她脚边,毛巾搭在盆沿上。断浪站在她身边,也抽着鼻子。
秦霜很快地看完了孔慈两人的模样,又朝风阁紧闭的房门看过去。“怎么回事?”他放柔了声音去问孔慈。
孔慈摇了摇头,呜咽声更响了,像是他刚才那句话问错了,又更触动了情肠,秦霜有点手足无措,叫她“别哭了”一边又去看断浪,断浪只顾低着头抽鼻子,根本没看他,他没奈何。孔慈又还是在哭,秦霜深憾自己不是聂风,聂风总有本事在最短的时间里让生气的人不再生气,伤心的人不再伤心,高兴的人更加高兴。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霜憾过了,又只能问,问了他又加一句:“风师弟在里面?怎么没点灯?”
孔慈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哭出来之后她反倒能开腔了:“霜少爷,云少爷失踪了,风少爷从帮主那里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也不让我们进去!”
秦霜觉得自己知道聂风不开门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说给孔慈听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能安慰孔慈说:“我进去看看。”孔慈点点头,睁着又红又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他,看得秦霜一阵心虚。而断浪也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秦霜发觉那个小少年的眼神里有些什么不大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的东西。但他没时间去留意断浪在想什么,只是一边敲了敲门,高声报了自己的名字,一边就不等里面的人有所回应,推了门踏进去。
风阁这一晚暗得很,大概就像云阁那么暗?秦霜没进过云阁,但风阁的窗都被关上了,没有一丝月光可以透进来,油灯和蜡烛也都是灭的,他刚进门的时候带进了一点风,关上门,四周的空气也就立刻又回到了凝滞的状态。
风阁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这地方最热闹,幽若加上孔慈,再带上总是粘着聂风的断浪,有时候秦霜自己也会被拖过来,在这里玩笑打闹,让这间屋子看上去就像是不属于天下会的另一个空间。
现在这间屋子终于像天下会的所有物了。
秦霜却觉得极不自在。他用最快的速度在黑暗里辨认出属于聂风的呼吸声,然后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聂风坐在床上,手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整个人蜷了起来,像只怕冷的小动物。秦霜在床边坐下来的时候他抬了一下眼睛,叫了声“霜师兄”就又恢复了沉默。
“云师弟的事情,你不用太自责。”秦霜低声说,伸手覆住聂风的右手,聂风的手在他手掌下面轻颤了一下,安静下来。那只手很冷,所以秦霜握住了它,被他握住的时候聂风似乎有些紧张,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可是……”
“你不必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情错不在你。”秦霜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得温柔,之后他似乎听到了聂风发出的细微笑声,还没来得及去判断是否听错了,聂风的声音又已经响起来:“如果我不坚持去凌云窟……那云师兄也不会……”
秦霜的嘴角抽了一下,聂风的思维是典型的小孩子的直线型思维,只有小孩子才会简单的“因为……所以……”。
“这不能怪你,谁也不知道那里,那个时候会有那么一场洪水。”他又说,试图打消聂风那种简单的想法——小孩子没有必要过早地产生不应该存在的罪孽感。
“可是……如果当时我能更快一点,我救的人能更多一点,也许云师兄就不会……”聂风把脸埋进了膝盖里,秦霜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瞧见他的长发,握住的那只手也被主人收了回去,再一次抱住了曲起来的双腿。
秦霜把空了的手放在聂风的背上,聂风的背心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哭,但他没听到声音,那就应该是在压抑着哭声吧。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慢慢说:“其实……你没有必要和师尊定那张契约的。”
聂风很清楚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后鼻音很重地回答:“我觉得我应该那么做。不那样我什么也做不了。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我可以救他们。”
秦霜想了想,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他知道雄霸是个怎么样的人,也知道聂风坚持的不合作态度让雄霸有多么恼火,这些都是聂风所不知道的。但是他知道的这些对现在的聂风来说,过于残忍。
他犹豫的时间似乎太长了点,导致反而是聂风收拾好了心情来勉强安慰他。“霜师兄,不要紧的,我和师父说好了,我可以帮他打天下,但我绝对不杀人。”
意识到自己反倒需要聂风安慰,立即感到无比丢人的秦霜马上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一收拾好心情他就忍不住要腹诽雄霸,但再怎么腹诽也于事无补,于是这个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只能勉强堆起笑来摸摸聂风柔顺的长发:“反正,有什么事情要霜师兄帮忙的,就来找我。师兄虽然也没什么本事,但是现下至少还帮得了你。”
聂风在一片幽暗中定定地看着他,像是从他的话里感觉出了一些对前途的莫名的恐惧。秦霜再要伸手去抚摸他长发的时候他过去搂住了秦霜,轻声回答:“我知道。谢谢霜师兄。”
秦霜拍拍怀里的孩子的背,他这次是真的,彻底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唯一能够做到的就只能“尽全力”地去帮助聂风。
但是没有人能够和雄霸对抗,不管聂风再如何坚持,只要雄霸愿意,就能够逼着聂风不得不去杀人。
生和死,在江湖人的一生中,本来就是非此即彼的事情。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他低下头去看聂风,聂风还伏在他怀里,安静得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而天边有惊雷隐隐滚过,大概是哪处又下起了倾盆大雨,又有人需要拯救。
“下雨了吗?”他听见聂风含混地问。
“没有,”秦霜回答,他在心里细算了节气,又补充一句:“是惊蛰的雷声。”
惊蛰的雷声。
秦霜知道聂风所不知道的东西。雄霸深信不疑的泥菩萨给的两句诗: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聂风只是继续在他怀里沉默着,良久才又像醒过来一样抬起头来看他,又再开始笑:“霜师兄,其实你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在天下会呢,有地方住,有东西吃,比起以前,还有那些被洪水冲走了家的小孩子,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