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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 邪火妖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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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锐之烦闷的回到宴庄,心中一直后悔刚才有眼不识泰山,错过高人。
宴庄颇大的一个庄园,却没甚人声,原是宴锐之心知明日之事难了,他猜不出那披麻教妖人到底有何能耐,为免祸及他人,便把父母送走,上百个下人、奴仆也暂且遣散,想等事情过去,才把人都接回。
虽做出种种安排,然宴锐之心中实无多少惧怕,他闯荡江湖也久了,凶险亦非没碰过,况且练武之人,胸中自有一股悍气,真逃不过,那来便是了,鹿死谁手还不定呢。
宴锐之在主厅坐下,呷了一口茶,想了想,便唤来小厮。
“三儿,你待会让张叔、张婶他们回家,叫他们后日再回来,唔……你也收拾一下,回家住两天吧。”
小厮三儿闻言立即猛的摇头:“不行少爷!!不行,那你身边岂不是没人服侍了?不行不行,张叔几个我会叫他们走的,可三儿不走,少爷身边不能连个斟茶倒水的人都没!”
“此事勿要多议,我意已决。稍后你再去取些银子分给他们,另外你自己也取些回家孝敬娘亲吧,你也有半年没回去看望老人家了。”宴锐之严肃起来,自有一股主人气势,说话让人不敢违拗,当下小厮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披麻教的事旁人并不知道,所以宴锐之这几天的行为实在让人费解,上百个下人都遣回家,还能理解为少爷心地善良,特别放大家两天假,让大家回去跟家人好好团圆,可现在的摸样,居然是一个人都不留?三儿虽然是个下人,但也隐约感到了一些平静湖水下的凛然锋芒,他从小就进入宴庄做事,服侍了公子十几年,公子长得既俊雅,为人又和善、对别人又好,庄里谁人不敬他爱他?换做在别的富绅之家,那能碰到如此纯善的少爷?所以三儿嘴上这么说,实则已暗暗打定主意,绝不离去,横竖庄里这么大,随便一藏便难以发现。
入夜之后,月朗星稀,真是个凉风之夜,然戌时刚过,空赖寂静的宴庄忽然响起嘎嘎嘎的诡笑之声。
宴锐之端坐在厅中,眉往上扬:“阁下既然已来,又为何装神弄鬼。”
“臭小子,死期已至还这般嘴硬。”一股浑浊的黄烟浓雾在庭院里冒起,从中走出披着麻布的怪人正是当时的粗鄙汉子,奇异的是,他左手不是已经被自己砍掉么?此时怎地竟好端端在那里?难道世上真有断肢再续的异术??
再仔细观察,又感到那人双手有不协调的感觉,这才发现怪人的左手分明比右手略短,难道竟是把别人的手接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宴锐之原先的些许恐惧消散无踪,脸上显出愠色。若这人是将死人尸体的手换给自己倒也罢,可他再不懂也晓得,死人肢体僵硬,又岂会合适?而这世上又那有这么多刚死之人?就只怕他是将活生生的人……
若真是如此,那人的性命便是由自己间接害死的……
一念至此,便连丝毫周旋心情都没了,宴锐之脸沉下,冷冷道:“我人就在这里,要杀便来。有什么废话也莫说了,闭嘴吧。”
来历诡异的粗鄙汉子当时才加入披麻教不久,还没习得传授,所以被宴锐之伤了一臂,可在这数月中他却苦练了几手邪法,自觉足以对付这不知好歹死活的臭小子,这才信心满满找上门。他早已打听清楚,这个人不过是练过几年武艺的富家公子,持着有几分本事学人英雄救美,并不足为惧,当时也只因大意才被他偷袭,如今既修成了法术,也练好法宝,怎也得猫捉老鼠般好好虐弄一番,才能出到心头恶气。他自然不舍得一下就杀了这眉目俊朗的富家公子。
他阴恻恻的盯着宴锐之,嘴边低声念了几句随手一挥,一股黄雾浓烟便凭空涌现,带着腥臭之气扑去,宴锐之大惊,他实未见过这等诡秘骇人的邪法,急忙展开轻功退后,但那腥臭气味入鼻,他便感到胸闷难受、头晕欲呕,再被黄烟一熏,当即便浑身酸涨、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竟是连丝毫力气都提不起了。
难道这就是传言中披麻教的邪术?竟然如此可怕,自己简直没有还手之力!看来今晚真是在劫难逃了……
“桀桀桀……”披麻汉子嘿笑道:“宴大少爷,感觉如何?你英雄救美时不是很威风么?怎么现在像只死狗似的?”
宴锐之全身软绵绵,使尽全力也只能用剑撑着地不让自己倒下,他怒道:“似你这种恶人,也就只会使些卑鄙无耻的妖法!只怨老天无眼,总让奸邪逞凶,有种就动手吧,若皱一丝眉头,我便非宴姓后人!!!”
“哈哈哈,我怎舍得这么快让你死?瞧你细皮嫩肉的样子,便是女人家也及不上,若不好好享用一番岂不可惜?”汉子满脸淫意,他打量着空无一人的宴庄,又狞笑道:“你以为把人都遣走便无事?我说要屠尽你满门就绝不会放过一个,等着吧,你死了之后,就轮到你父母,还有你宴庄的所有下人,我定会一个一个剥皮抽筋!”
“妖人!去死!”
冷不防一声大喝,一道寒光如矫龙般向粗汉袭来,原来是小厮三儿,他一直躲在内厅,也目睹了一切,最初虽亦被妖人那邪里邪气的术法骇倒,但见到公子被如此欺辱,终于还是忍不住冲了出来。
虽然跟在宴锐之身边,见惯了刀光剑影、厮杀搏斗,宴锐之也时常指点他的武艺,但三儿始终只是凡人,连宴锐之都不是妖人邪法敌手,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又怎么可能偷袭得手?只见得一道细微的乌黑之光在粗汉手里蹿出,便见三儿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气机。
“三儿!!”宴锐之眼睁睁看着三儿倒下 ,生死不知,怒得目呲欲裂 。
“妖人!!你敢伤害无辜,我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必会回来索命!!”
“嘿嘿~~凭大爷的道行,纵是牛头马面也不放在眼中,任凭你化身厉鬼又如何?”
“扑哧~”
就在妖人得意洋洋时,空荡荡的宴庄庭院忽然响起一声讥笑,但只一下就没了,仿似鬼魂般,似有若无。
妖人一惊,随即警惕的打量四周,可整座庄子静悄悄的,那里有人影??难道是自己幻听不成?
“噗~”
就在妖人惊疑之时,讥笑声又响起,这下使他知道,必定有人藏在暗处。
“谁?谁!是谁!!!”
粗汉连喝三声,却无人答话,他仗着自己有法宝护身,也不惧,只恨道:“那个狗杂种藏头露尾的?识相便快快滚走,否则莫怪你爷爷狠辣,用这至宝取尓性命!!”
妖人举起左手,只见在他食指中指之间,夹着一枚黑中带红的铁钉,泛着丝丝邪气。
妖人自以为凭法宝能把来人吓退,谁知暗藏的人却用轻蔑不屑的口吻道:“说话也不怕咬舌,不过是左道最低等的黑狗钉,也敢称至宝,真是笑掉别人大牙。”
“老家伙!有种就出来!”
“嗤,凭你这种杂鱼,也值老夫出手?叫你的帮手来吧,我知你们披麻教有两位长老来了洞庭,那两个妖孽作恶多端,我早有心除去,替天行道,这番还省了寻找的气力。”
妖人本就畏惧,这时闻言,慌忙朝天放出焰火信号,才眨眼间,便有一股黑云自远处疾飞而来,显然就是隐藏高人口中的“披麻教长老”。
与此同时,中了邪法而酸软无力的宴锐之感到身子突然一抖,手脚竟然回复了气力,然后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托着他越过围墙,稳稳的站立在墙角下 ,他呆在哪里,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犹自惊疑不定时,耳中忽又听到那老者的声音:“现在不逃还待何时?谨记,向西才是活路,自有高人相救,务须担忧你家小厮。今晚借你庄子斗法,来日还你一份远大前途。”
这把声音有些熟悉,现在听来分明就是日间碰到那异人老叟,宴锐之心里虽然担心三儿生死,但他也知道此刻并非优柔寡断的时候,就算他留下来也做不到什么,所以唯有一咬牙,拼命朝着西面而去。
片刻后,宴庄突然响起震天一声雷闪,无数妖云浓雾、邪烟血焰汹涌冒起,把整个庄园笼罩起来。几许过去,突然有一道绿烟从邪雾中钻出,落在庄外墙下,现出身来,正是披麻教的粗鄙汉子。他只用鼻子朝四处嗅了嗅,便狞笑一声,往宴锐之所逃方向追去。
洞庭湖边天然居,金须奴见火无害仍臭着一张脸,知这弟弟还在介怀刚刚的事,心里不禁叹气,便想他出去走走散散心,别憋在这里闷坏了自己,他劝道:“要不今天就歇业了吧,我带你去游君山,君山的风景都是极好的。”
火无害摇摇头:“我还是回去吧,都帮不上忙……”
“那、也好吧……”金须奴叹了叹气:“今天想吃什么?我会早点回去。”
“唔……随便就好。”
回村庄的路上,火无害无端的感到一丝沮丧。
其实他也有点觉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脾气变得很差,火气也大,明明并非不可忍耐的事,却总控制不了。好几次事端都因自己挑起,还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
若非有他照顾,自己免不了流落街头,别再这样了,凡事忍忍吧……
金须奴果真提前回来了,还特意做了几样美食,火无害修道渐久,虽已有辟谷功候,但毕竟年幼,还是需要一些凡间烟火之食,金须奴便隔日做一顿饭,用料都是山中野菜、黄精葛根之类辅以各种天然药膳,无论菜肴、浓汤都是依足这弟弟的口味,用心细致。
入夜之后,天空繁星闪烁,弯月渐现美姿,以柔和之光照洒漆黑大地,正是修行时间。
火无害所习《火经》,乃是纯阳之法,月性至阴,本应相忌 ,但他是异兽之子,体质异禀,在月下练气反而能纯粹体内真火,以阴调阳。所以每到月夜,必定打坐练气、吐纳呼吸。
金须奴修行数百载,无论道行法力都已到了瓶颈,因是旁门传授,再难存进半步。虽是如此,每次火无害做功课时,他也会在一旁作伴,间或以数百年经验指点几句,总能使火无害受益匪浅。
有人相伴,修行日子似乎也不觉枯燥。虽然对练气士而言,并没有所谓寂寞。但感觉总是不同的。
两人正在对月静神,忽见远方天际冲霄而起一道鲜艳红霞,继而燃起熊熊烈焰、冒出浓烟黑雾邪云,映得天空一片妖异恐怖氛围,彷如冥府地狱现身人间。
火无害睁开如火的瞳眸,直视那浓厚的妖邪之气。
金须奴凝神于目,观望片刻后,眉头轻皱:“如此气势,显然是有邪教中人运使邪魔大法,妖法中时有白练长虹闪现,又是旁门中上乘路数,照此猜测 ,应是有两人在斗法,只是……那处该是一处村落聚居之地,他们如此斗法,岂非会牵连凡人、祸及无辜?真非修道人作为。”
说道这里时,金须奴忽然心中感动,心灵起了一丝征兆。好似有什么与自身有关的事将要发生。
正巧火无害也沉吟道:“若是没遇见便罢,如今既然碰到,怎也得去看看。即便斗法双方都是厉害人物,我俩道力低微。但如有无辜之人被牵连,我们暗中营救,也是功德一件。”
“自该如此。”金须奴叹了叹气,他们藏在这里,无非是为了躲避东海冷云仙子,本不应多事的,但无奈这弟弟一向臭脸但心善,既然他想,便去吧。
两人走出村,因斗法之人法力道行俱都精深厉害,他们不敢排云驭气而去,以免引起注视。只用神行步足之法,朝前方疾行而去。
行至半途,忽见到一名衣衫凌乱、披发散髻,极其狼狈凄惨的公子,正慌不择路朝这边逃来。他们立住身影,三人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怔,还没开口说话,公子身后又传来一把嘎嘎怪笑的刺耳声音。
“桀桀桀,看你往哪里跑!!”
一道绿烟呼呼飞来,落在地上现出身形,正是那披麻教的粗汉妖人。
“披麻教?”金须奴见到来人满身邪气 ,脸相凶狠 ,身上还披着一块麻布,便知定是邪教中恶名昭彰的披麻教中人。再看宴锐之慌张失措的样子,大约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嘎嘎,能看破老子来历,算你这砍头鬼有些眼力。”披麻教汉子因有法力极高的长老撑腰,敌住那不知名的潜隐高人,心里早已把敬畏、惧怕抛诸身后。再加上似他这种穷凶极恶、毒辣狠心的人,本就有一股亡命匪气,自持着新近练成的法宝,以为相貌平凡的金须奴两人不过是普通修行之士,没甚本领,便得意的狞笑道:“ 你俩是何门何派,快报上名来。若敢与老子结仇,得罪了咱披麻圣教,必死无葬身之地、灵魄受百鬼啖食、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死活。”火无害摇摇头。
自古以来,正邪两教对立,魔教退隐匿藏,而旁门异派保持中立,甚少插手两教纷争。可若欺负到面前,旁门散修也不会一味退避。旁门、左道修行,大多修法不修心,素来任性。
以火无害的脾性,面对这种邪教中人,根本懒得废话。
“你!哼,就让你这小杂种见识披麻教大法!!
妖人大喝一声,手扬起,放出五道火光,直溜溜朝三人飞来,仔细一看,却是五只色彩斑斓的百眼毛虫,被一团绿火包裹着,身上数十双的眼睛不停地眨动张闭,仿似在笑,十分妖异邪气。
这是邪法中的绿火噬血吸髓大法,非常恶毒,若不小心,被妖虫上身,便会钻进人体之中,只消片刻,五脏六腑骨髓血肉全被吃掉,剩下一张人皮,连元神都逃脱不得,被妖虫禁锢在百眼其中,日夜受毒火焚烧、挣扎哀嚎、凄厉惨叫,真比死还恐怖。
这种极污秽阴险的邪法,需先在苗疆十万大山之中穷凶幽闭、瘴毒潮湿之地,用术法强使几种毛毒虫互相交合,各泄尽元精,最后才让一母虫受孕。母虫一胎可生九十九只幼虫,这些幼虫从卵中孵化后,先是蜂拥而上,把母虫吃掉,然而自相残害,互吃同类,最后剩下七、八只,全是邪气缠绕的毛虫子,身体上每一双眼睛代表着所吃同类,每吃一只同类便长出一双眼睛,极富妖性,再被邪术祭炼之后,更加擅长变化。
这种邪术,起源于远古巫蛊之术,跟苗疆冡养毒蛊之法有些相似,但不尽相同。这种妖法,倒也极其厉害,但粗汉的道行低下,以他浅薄的法力,对付俗世中人还可耀武扬威,可对付金须奴的话,就有点上不得台面了。
不说金须奴,就连火无害,也根本不放在眼内。
他的无害针,乃日华炼成,纯阳正气,正是各种邪法、毒蛊、恶虫的尅星,专/制毒物异虫,虽然此时只炼出七根,不足大衍之数,但对付妖汉的绿火毛虫,足矣。
火无害小手轻弹,把无害针放出,只见五道细如针线的红光迎上毛虫,只一碰触,便穿心而过,烈火毛虫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噗的落在地上,全部死去。
见此情景,妖人如遭雷击、震撼当场,他心知不妙,连话都不敢说,便使出妖法,化作一道灰绿浓烟遁走。
金须奴轻叹,他本不想与邪教沾染因果,但火无害已经与之结仇,那他也只能为他斩草除根。以免日后滋生麻烦。
他口微张,一抹黄光射出,如掣电飞虹 ,顷刻追上,绕着绿烟只一圈,顿时将之斩为两断,邪烟化作两截尸身,掉落在泥地野草之上。
这一幕,被宴锐之尽收眼中,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不知作何反应。
今日发生的事,缤纷万象、光怪陆离,从前幻想的神魔术法、邪火妖雾,竟一一出现眼前,宛如置身梦中,全是黄粱一枕、过眼烟云。
正在久久无法言语之际,远处忽然响起一个震天也似的大霹雳,响声通天彻地,几乎摇动山麓大地,再一看时,远空那漫天的妖雾邪云、红焰鬼火俱都消散,天地重回一片寂静,黑暗归临大地。
金须奴用潜心返照之术,只见到远方两团拳头大小的绿火蹿出,往东方飞去,紧接着一道白光匹练冲天而起,直追那两团魂火。
便知道妖人已被异派高人所灭,只逃得元神,以那高人如此法力手段,想来最终也会将之擒拿,而宴家公子印堂晦色已去,黑气散逸,显再无大碍。
于是捉起火无害小手,御起剑光飞回居处。留下宴锐之一人,呆子似的站在原地,口张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