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水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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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的隔音不太好，天亮之后就开始能听到相邻房间里的动静。
我对面住的是陈岫，这会他的屋子里电视的声音不小，夹杂些些许杂音从我的房门缝隙里钻进来，似乎是早间新闻，其中断断续续地能听到“昨夜”“婴儿”“失踪”等令人关注的字眼。
昨夜折腾了整宿，我的全身冰凉，手脚都有些发麻，试了两三次才扶着墙壁站起来，刚晃晃悠悠地打开门，就看见穆言一脸阴霾地站在外头，把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
他飞快地往我的房间里扫了一眼，压低声音简短地说：“昨天晚上又有一个婴儿失踪了。”
想起刚才听到的那几个模糊的字词，我心里一沉。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
穆言的表情比我预料中的更为凝重，他面部的线条紧紧绷着，半天才冷声说道：“你是真没想到么？”
“嗯？”我听他这话的意思不太对，不由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他避开我的目光，有些疲惫似的微微叹了口气：“之前的失踪案件都发生在B市，而咱们刚到S市，案件也跟过来了。”
他声音平淡，但我却听出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对面房间传来的电视声音里又开始涉及到案件情况，我一个激灵，赶紧推开穆言，跑回房里打开电视。
这是S市地方台的一档便民节目，相当常见，通常用来播报百姓生活相关事宜，反映投诉等等，可今天却一直在滚动播出着寻人启事。屏幕上那个失踪婴儿的大头照和全身照来来回回地交叉呈现着，婴儿父亲流着泪叙述事件发生时的情况，拜托警方、媒体和好心人全都来帮帮他们。
我听了半天，心头仍然莫名浮躁，却又抓不住究竟原因，不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而就在这时，镜头忽然一转，对准了已经哭昏过去的婴儿母亲。
看到那女人年轻却憔悴的脸庞，我心中巨震，一口气郁在胸口竟吐不出来。
半天，我转头看向穆言，声音发紧：“这个女人……昨天咱们见过……”
他大概也想起了昨天傍晚我下车买地图时遇到的那对母子，脸色更加难看，我却没空细想，只觉乱成一团的思绪里有一根线头刚刚露出来，我得赶紧顺着摸下去。
但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穆言却忽然眉头一皱，一只手按住胸口。片刻后，他松开手，深吸了口气，动作粗暴地拎起床边那只巨大的背包塞进我怀里：“把猫带上，咱们抓紧时间去江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无法，只得按他说的行动，临出门前，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面遥遥对着房门的穿衣镜，心中混乱而不吉的预感更重。
陈岫可能是听到声音，正好在这时探出头来，见我们要走便打算跟上来，却被穆言疾声厉色地制止了。
我上了车，刚把猫从背包里抱到腿上，就听穆言开口：“顾轻，我猜想这不是巧合。在B市的时候你也说过那个有婴儿失踪的高档小区似乎很熟悉，我也记得佳意提起过，应该是你们一次同学聚会时去过的地方。”
我没想到他的记性这么好，但无论如何，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那根线刚好串了起来。
扭头一看，他脸上也是同样的明了却沉重的表情。
“我想，那些失踪的孩子，你应该都曾经见过，但可能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所以并不记得。”
虽已有准备，但我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又忍不住想起破晓时白羽匆忙划下的那几个字：“这事果然还是和镇魂镜有关……”然而，更多的我却推测不出来了。
是不是有人设计了整件事情，他/她是谁，目的是什么，想要得到什么，我们这些被莫名其妙卷入这些事的人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白羽现在的状况……他还能不能回来……
我思来想去，却毫无头绪，只是让自己头痛得更厉害。
穆言在等红灯的时候活动了一下身体，单手扶着额头，瞥了我一眼：“你记得我最初说的话么？”
“什么？”我怔了怔。
他叹了口气，仍然是与过去不同的疲倦神色：“我说过，那面镜子是大凶之物。”他停顿了一下，眼帘低垂，好似在犹豫，但仍继续说道：“知道白羽的存在之后，我就没再多想，毕竟书中记载的铸镜之法虽然狠毒，但镜灵既然本心未失，镜子上的阴气也不会如何作祟。但是现在看来……”
他说出“但是”二字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手脚有点发凉，生怕下一句就会听到让我难以承受的事实。
而他看我这样，却淡淡笑了下，有些发青的嘴唇不甚明显地抿出个弧度，然后重新发动了车子，半天才说：“现在看来，那镜子的力量远比之前想象中的要强许多，现在又与许多异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担心……是不是从最开始我就想错了。”
“那白羽他……”我心里一阵难受。
这时，怀里的黑猫又开始弓起了脊背，展露出一副戒备姿态。穆言在路边停了车，先是远远眺望着江对岸的几栋建筑，之后才回头问我：“你觉得他会害你？”
我下意识便摇头。
穆言就又笑了：“那不就好了。只不过世上的事情常常不由人，有时他也无能为力。”说完，就率先翻过路边栏杆，沿着坡道往江边的大片空地滑下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虽然终于舒了口气，但却仍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人难以释怀。
江水不宽，岸这边只有一片无人的工地，不知是废弃的，还是仅仅因为寒冬而暂时停工了。我们挨个查看了空荡荡的工棚，又钻进刚建了一层半的房屋结构里，四下搜索，却一点可疑的细节都没有发现，连我怀里的黑猫也只是乖巧地蜷着身体，一动都不动。
我屈起手指蹭了蹭小猫额头上细软的绒毛，看它惬意地眯起眼睛，一边从光线阴暗的建筑里走出去，疑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又没有阴气了？”
其实这也不算第一次了。昨晚路遇的阴气极重的地方今天也极为寻常，而方才让黑猫戒备的那种氛围，自从我们到了这江边之后，也同样消失了，就好像那股阴气自己长了脚会跑似的。
我被脑子里闪过的这个想法弄得苦笑出声。
可下一刻，笑容就在脸上僵住，另一个近乎匪夷所思的念头一下子清晰起来。
“穆言！”我回过头，正见他站在江边上，面前不足半尺就是江水。我的双眼不自觉地睁大，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抓住穆言的胳膊就扯着他往回跑：“快走！离开这！”
我边拽着他跑边压着声音喊道：“这条江有问题！”
穆言的动作似乎僵了一瞬，而后他反手攥住我的手腕猛地往回一带。他的力气太大，我刹不住脚步差点撞到他身上。
我怕伤到怀里的猫，赶紧稳住身子想要退后半步，却被他使劲拉住，而就在这短短一转眼的工夫，我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穆言带着我避开几步，我一回头，这才发现身后一间方才还明明很结实的工棚居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不知轻重的建筑材料散了一地，也不知还能不能拼凑起来，甚至还有几根本来不应出现在那里的钢筋从废墟里斜插出来。
我一阵后怕。方才若是再多跑几步，只怕已经被那几根钢筋戳穿了。
心有余悸地望了眼穆言，只见他眉头深锁，嘴唇紧紧抿着，脸色晦暗，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愤怒。
这幅样子让我开始不安，却不知应当如何安抚他的情绪，只得岔开话题说起方才想起来的正事。
“穆言，我觉得你说的那股阴气可能不是来自于江边。”我清了清嗓子，把昨晚见到那貌似顾简的白衣女鬼的事情讲了一遍。
此时冷静下来回想，便能记起她发丝与裙摆下隐隐露出的骸骨痕迹，而顾简失踪不过数日而已，就算……也总不至于化为枯骨，偏偏还只留下一张完好无损的脸来。
只不过，即便明知那大概是个催命的水鬼，心里却仍难免有些不舒服。
我在心里一叹，跟着穆言走到一边开阔空旷的地方，继续说出心里的怀疑：“既然那股阴气所在的地方总是在变化，我就突然想起那只女鬼来，总觉得，也许有问题的不是江边，而是那条江。”
发觉穆言的眼神蓦地专注起来，我的声音不由滞了半拍，但只能班门弄斧地硬着头皮说：“也许只是无稽之谈，但总听老人说淹死的人不得超生，只能在水里等着抓替身……我想，那股阴气，会不会是死在江里的水鬼的呢？”
所以才会顺着这一段江流起起伏伏，游移不定。
说完了，我抬眼探询穆言神情中蕴藏的含义，莫名地产生了种小学生等着老师批改作业的感觉。
却不料穆言那张惯常冷硬的脸上居然控制不住似的慢慢浮起了一抹柔软而无可奈何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为悲天悯人。
他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流淌不息的江水上，声音因为压得太低而显得有些沙哑：“你知道你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愣了下：“什么？”
他在裤子口袋里摸了下，但是又很快地将空着的手抽出来。
这个动作，我曾在陈岫以及很多男人身上见到过，通常是因为犯了烟瘾却碍于当前场合无法吸烟而做出的下意识的举动。
走近些仔细闻的话，果然觉出他身上多了丝极淡的烟味。
我皱了皱眉，心里莫名的不舒服。眼前的这个男人自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就理智而严肃内敛，我无法想象他居然也有无法自控、需要依靠烟草或者酒精一类的东西来舒缓情绪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好像看着一座坚实的堡垒在眼前倏然崩塌一般。
联想到他近些天来越来越疲惫憔悴的脸色，一种异乎寻常的不安渐渐在我心底泛开。
于是我绕到他正对面，盯着他的眼睛：“你方才想说什么？这几天你……”
他的嘴角略微抽动了下，像是在笑，但却不见轻松。然后他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话：“我现在没事。”
不等我再追问，他重新回到方才的话题：“你说那股阴气是因为水鬼？”
“嗯。”
“那么，”穆言瞥了眼我怀中的猫，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它感觉到的只会是与白羽有关的镇魂镜的阴气，为什么会对水鬼有反应？”
“这……”我顿时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明白他刚刚问我那句话的含义。
我随身带着镇魂镜，我无意间接触到许多婴儿，其中一些婴儿失踪、可能与镜子有关，而江中的水鬼体内蕴含镇魂镜的阴气……
想通了这一关节，我只觉背后冷汗涔涔而下，腿都软得快要站不住。
“你是说……”我不自觉地死死抓住穆言的手臂，指甲几乎刺透他那件外套，“你是说，那些孩子已经……”
穆言沉默地望着江水，半晌，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那抹近乎悲哀的神色愈发明显。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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