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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凶物 ...

  •   暴雨一直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下午两三点钟才渐渐止住。

      我从林间走出,回到人潮之中,抬头遥望远处主峰之上隐约的白色,心头微微一叹。

      那里,有人说是终年不化的积雪,有人说只是灰白色的石头。

      我自嘲的笑了笑。眼前这些熙攘的游人全都是走马观花来看天池抑或飞瀑而已,那些万古不变的白色究竟是什么,又有谁会真正在意。

      还有那少有游人的谷底森林,在雨中聚散的雾霭……

      我突然有点头痛,脑袋里面又闷又涨,像是当年连续熬了两个通宵背书应考时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得极为怪异,让人觉得很不畅快。

      正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跟在我身后的那奇怪男人冷不防低声开口:“你身上缠着的那股死气有变化。”

      我愣了愣,也顾不得头疼了:“什么变化?”

      他沉默地盯了我一会,眼中似乎折射出锐利的光,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我得去你的房间看看,有东西不对劲。”

      听他这么说,我也无心再挤进游人堆里看风景,便乘了景区巴士,与他一起下山。

      进了招待所,我看了那男人一眼:“你先去换衣服,我在房间等你。”

      午前那场雨极猛烈,我穿了雨衣尚且湿了半截裤子,他未作任何防护,自然更是全身湿透,即便过了快两个小时,衣裳也仍然未干,有些狼狈地贴在身上。

      谁知,他只是冷淡地看了看我,摇头:“不必,先去看看。”

      我有些无语,瞥了他一眼便继续迈步。

      一前一后走上狭窄的楼梯,我对着生锈的锁眼捣鼓了半天才伸手推开门,回头向他招呼:“进来吧。”

      然而,话音未落,突然见他神色一凛,疾步上前,右手推开我的同时,似乎左手做了个极为古怪的手势。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屋子里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极硬的东西被生生敲碎了一般。

      “怎么回事!”我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背靠墙壁向发声之处打量。

      他不回答,只慢慢向前走了两步,背影挡在我面前。

      良久,才低低说了声:“有光。”

      “光?”

      我一时有些疑惑,但想起方才响声传来的方向,心里又猛地缩紧了一下。

      那里应当只有那架老式的梳妆台。

      还有,那面铜镜。

      那男人似乎确定了没有危险,又开始一步步向前走过去,快到梨木妆台时,弯下腰,像是从地上捡了什么东西。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并不确定,但通过的动作判断,他应当是在仔细研究手中的物件。

      虽然早已觉得那镜子有些不寻常的地方,但我却直觉它并没有什么害处,所以一直不曾刻意理会,即便此时见这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依旧有些不在状态。

      “那是什么?”

      我走近了几步,盯着他的侧脸问道。

      他抿了抿唇,很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目光依旧定在手中的东西上面。良久,才冷淡的答了句:“大凶之物。”却不做更多解释。

      大凶之物……么……

      不知为何,我本能地对这个形容有些抵触,但这感觉一闪而过,我也并未细想。便听他又说:“这东西我带走了。”

      “嗯。”

      或许我的反应太平淡,他倒是又偏了头瞥我一眼,神色依旧极冷:“你身上那股死气还在。”

      “……嗯。”

      “我已有一点眉目,但需要回去查一些资料才能确定。”

      “嗯。”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弄清楚之后我会联系你。”

      听着他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自说自话,我突然连回答“嗯”的意愿都没有了。

      他未等到回答,似有些不快,略扬了扬眉,声音却沉下去,又重复道:“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我默然叹了口气,报出一串手机号码,又补充:“我姓顾,顾轻,轻于鸿毛的轻。”

      他眼皮抬了抬,也不知道记住了没有,半天,突然说:“穆言。”

      我一怔,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不禁苦笑,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自我介绍说的这么苦大仇深的,一时间几乎忍不住想要效仿刘佳意的腔调讥讽他几句,想了想,却还是作罢。

      他说完姓名便自行出门,连句告辞的话也没有。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变轻,直至消失,这才过去把门关上,回身望向那梨木妆台。

      依旧是古朴厚重的模样,与之前并无什么不同。而那面铜镜,乍一眼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然而,仔细分辨,却发觉圆形镜面的右上部似乎缺了一小块,看缺口处,像是很久之前磕碰损坏的。

      我侧坐在梳妆台前默默看了很久,天色逐渐暗下来。斜晖透过窗子斜照进屋子里,在镜面上反射出暖色的光,却不是前一天错觉一般的那种晶莹流光。

      毫无来由的,我心里微微有点闷,不由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想去摸镜子上破损的部分。
      可手抬到一半,突然僵住。

      我猛地一个激灵,看看右手,又低头瞧瞧自己的姿势,突然觉得手脚有点发凉。

      这正是我两次梦游时作出的姿势,左手扶桌,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抬在半空,五指微张,仿佛要从镜子里抓住什么……

      这样一想,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得,这面被卸去一块的镜子里似乎隐隐透着阴冷的气息。

      我死死盯着那面铜镜,和镜中我朦胧不清的脸,心里有股火气渐渐翻滚上涌。

      因为自幼的梦游便和镜子有关,这些年来我早已对这些常人看来怪异的事情习以为常,甚至下意识的觉得即便镜子有什么古怪,也不会真正伤害到我。可现在……

      我自嘲一笑。这种感觉有点像是捡了很多狗回来养的人突然发觉其中竟混了一条饿狼,整日虎视眈眈想要寻个机会咬断他的脖子。难免让人产生了种被背叛的错觉。

      “他妈的!”

      我低声骂了句三字经,抵在妆台上的左手死死收紧,又松开。

      骂完了,又觉得有点滑稽,我这是跟块镜子置什么气呢!那一个死物,难道还指望它张嘴跟我道个歉不成?

      我长出了口气,转身走到床边,把泛潮的外套和T恤都脱下来甩在上面,开始换衣服。

      可换到一半,又突然产生了种怪异的冲动,默默走回镜子前。盯了一会,对着镜子压低声音笑了笑,也分不清是真想和它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不仅没几个朋友,连家人都已经让我这点毛病折腾烦了,我就算不想死,但也还真就不怕死。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要是想要我这条命,就痛快点,别他妈的磨磨蹭蹭的!二十多年了,你不烦我都烦。”

      镜子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依然无声地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

      我默然站了一会,忽然扑哧笑出声来,想想也是,我这大概是疯魔了,和块镜子说话还说得一套一套的。

      换完衣服,随便吃了点泡面便爬上床。

      游山是件相当消耗体力的事情,沾上枕头,我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我仍然在床上,似乎并不曾犯梦游的毛病。

      我摸起手机瞥了一眼时间,已是早上八点多,来时订好的车子一小时之后便会来送我到火车站。

      匆忙收拾了自己,又退了房,看看还有十五分钟,便坐在一楼大堂里等着车来,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看门老伯的寒暄。

      “昨天睡得还好吧?”老伯扫地扫到我脚下,抬头又顺便问了句。

      我想了想:“挺好的。”

      没有让人胸口发闷的怪梦,更没有梦游,一夜直睡到天亮。我回想了下出现在梦中的白雪覆盖的山峰与雾霭环绕的谷底森林,景致清幽更胜白日所见,不由微微勾起嘴角。

      ·

      车来,一路无话。

      待到火车进站,我想着这趟短暂的旅程也算是基本画上句点了,便在上车前又转头向后看了一眼,算是告别。

      谁知,未曾想竟又见着了熟人。

      却不是穆言,而是上山之前那天遇见的那对年轻情侣,旁边还跟着一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对情侣在同一时间也发现了我,男的咧嘴一笑,向我挥了挥手,差点打到旁边那第三个人。而那女孩仍是文静的样子,冲我颔首微笑。

      我正要回礼,却见那第三个人也做了个打招呼的姿态,神色似乎有点局促。

      “好巧。”我想不起他是谁,只好泛泛寒暄了句,又看那对情侣行李甚多,便问,“需要帮忙么?”

      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将手里最小的一包东西递给我,这才抓了扶手拖着箱子上车。

      “你们也在这节车厢?几号床位?”

      那女孩瞄了眼靠边的床位编号,这才说:“在最里面,一号中铺。”又指着她男朋友说:“他是二号中铺。”

      我愣了下,那看着眼熟的年轻男人立刻接口:“我是一号下铺。”不知为何,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时常游移,像是在忧虑或是顾忌什么。

      “嗯。”

      我无意追问,淡淡答应了声,便提着行李先走过去,想想口袋里那张二号下铺的车票,在心里苦笑了声。也不知道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这帮人居然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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