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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见 ...

  •   那对情侣并未住在我投宿的招待所里,但中午遇见的那黑衣男人却似乎占了看门老伯所说的二楼最后一个床位。

      我提着一大堆土特产上楼时,在走廊里正遇见他从房间出来。

      他个子很高。我虽自觉不算矮,可仍只能平视他的肩颈位置。也不知是不是正因为这身高的问题,在狭窄的走廊错身时,我又感到了午间那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我加快了步子,直到走廊尽头拐角的位置才匆匆回头瞥了一眼他的背影。

      随后便不由苦笑,再想到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情景,脑子里蓦然蹦出个词来——黑云罩顶。

      回了房间,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就接到刘佳意打来的电话。

      她一如既往的拖长了调子,懒洋洋地问:“哎,我说阿轻啊,你那儿爽不?都混了一整天了,钓到个帅哥没啊?”

      我揉了揉额角,不知怎么回答才能堵上她那张不着调的嘴。

      她却似乎浑然不觉,依然自顾自为我设计艳遇:“哎哎,阿轻你可千万抓紧时间,过了二十五的女人就要贬值了,得把握机会,要是赶上下雨,一定得赶紧找个帅哥共撑一把伞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制造点气氛啥的,要不然就爬山的时候,装装娇弱,求哪个美男搭把手拉你一把,然后好好感谢人家、留个电话……”

      刘佳意向来是四六不着的主儿,一旦开了话匣子就没完没了。

      我沉默地听了一会,见她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只好说道:“山上下雨时不能打伞,会有危险,我买了单人雨衣。盘山路要坐车上去,不是自己爬。”

      她似乎呛了一下,透过电话,我听见那边隐隐的咳嗽。

      “阿轻,”半天,她才重新开口,语重心长,“你真是太不可爱了,难怪找不到男人。”

      我无声地笑了笑。

      想了想,我打断了她的抱怨,打算和她说说今天遇到的那三个人。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枕头上,刚要开口,却突然看见斜对着的那面铜镜上好似有流光如水般滑过。

      我“咦”了一声,定睛再看时,镜面却已恢复了寻常的青铜色泽,映着窗外的薄暮天色,沉淀出暗淡的光影。

      我却有点背后发凉。右手指尖也仿佛浸到了冷水里,一波一波难言的怪异感觉顺着手指蔓延上来。

      “喂?喂?说话啊!”

      刘佳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有点没好气,嘴里不停嘟囔着:“他奶奶的!联通信号怎么这么差……喂!听到没有?说句话啊!”

      我回过神来,赶紧冲她笑了笑:“没事,刚才有点走神。”

      听我这么说,她却沉默下来,过了会,才低低的问我:“你是不是又梦见什么了?”

      我一愣:“没有!”说完,觉得语气太过突兀,便又解释:“还是和原来一样,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你别疑神疑鬼的。”

      隔着听筒,浅浅地传来一声叹息。

      “你呀……”她说话的调子仍然很缓慢,却不是像最初一般刻意拉长的,反而有些沉闷。我以为她会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她却半句也没继续追问,声音却像是赌气似的又猛然挑上去:“你爱说不说,老娘才没空搭理你那点破事儿呢!总之,我今天打电话就是要说,你赶紧给我弄个男人回来,省的我一去你家,你妈就催我给你张罗个对象相亲去!”

      “……”

      我无言以对。

      我与刘佳意是在幼儿园小班认识的,二十多年来,关系已经无法用闺蜜一词来简单形容了。眼看着她身边男朋友走马灯似的换,还一个胜似一个,不是金龟就是钻石龟,我家人自然会琢磨着让她顺手帮我解决一下。

      只不过……

      我叹了口气:“佳意,顺其自然吧,我不想找。”

      “不想找你妹儿啊!”我刚说完,刘佳意的声音就又高了八度,刚磨完的匕首似的,扎得人耳朵疼,“不是我说你,你赶紧趁早找个心理医生去治治你那毛病!这么些年弄得都快精神分裂了!现在连男人也不想找了?我说你是打算哪天自己分裂出来一个自攻自受自产自销了是不是!”

      我更无话可说。

      她那张嘴,我从来都是说不过的,与其再给她顺杆爬的借口,不如等她唠叨够了自己闭嘴更快一点。

      果然,没过几分钟,她便自觉无趣,正好那边门铃声响起,她趁机恶狠狠给我甩了句:“你自己看着办,这回要是你妈再问起,老娘可不出手捞你!”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看了看时间,已是六点多,不觉又到了晚饭时候。

      我还不觉得饿,再想想中午的情景,更有些没食欲,索性躺在床上看杂志,打算八九点就直接睡了,正好明日早起上山。

      知音体的文章极催眠,未看完两篇,我已经昏昏欲睡。

      恍惚间似乎听到谁轻声唤我的名字。

      顾轻。

      那个声音像是隔了很远,听在耳中,辨不出男女,只觉飘渺,仿佛将要散去。

      阿轻……

      那声音低下去,又像是隔得更远了些,后面似乎还说了句什么,却已听不分明了。

      眼前一晃,依稀是三月烟雨,柳色氤氲在雨雾之中,若即若离。

      我神经骤然绷紧,一下子想起什么。

      猛的睁开眼,我呼吸一窒,面前果然是那面梨木妆台上镶嵌的铜镜。打磨细致的青铜镜面在幽暗的房间里泛着微微的冷光。

      我的右手停在半空,依旧保持着探向镜面的姿势。

      “呸!”我扭头啐了口,念及看门老伯所说这屋子不干净的事情,难免觉得很是晦气。估计手上的刺痛和冰冷感觉大约也是和这镜子有关的,再想起下午那女孩说的话,心里更有些不快。

      然而,若说旁的事情,或许我还敏感些,只是镜子这种物件,与我渊源太深,便是再怪异些,我也已麻木了。

      转回头又看了那镜子一眼,见它已然暗淡下去,早没有了异样的微光,便随手扯了件外套罩在镜面上,又重新上床睡去。

      此后一夜倒还算安稳,未曾再有什么古怪发生。

      ·

      第二天我很是起了个大早,披了件外套,将相机、午餐与几瓶水一起塞进背包里便锁门出发。

      未曾想,刚到二楼,一拐弯,便又看见那冷漠的男人。

      他今天倒没穿黑色,然而,即使是最普通的牛仔裤与暗色T恤居然也让他穿出了阴郁的感觉。

      我暗自好笑,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谁知,他却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臂。

      我愣了下,回头看看,清晨的走廊里再无旁人。我一时也拿不准他的用意,便也不开口,只沉着脸盯着他看。

      他也回视我,眉头皱着。

      他五官轮廓很深,极英俊,只是眼神冷淡,皱眉的时候更显得难以亲近。

      半天,我微微吐了口气,想要说话。他却突然松开手,目光仍定在我脸上:“你身上有古怪。”

      和昨天那女孩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见我不回应,他沉吟片刻,又继续道:“和被死灵纠缠的感觉很像,但又不太相同,究竟如何,我一时也难以说清。”

      我安静听完,看着他冷硬的表情,忽然有点想笑。

      “……先生,”我低头想了想,揉着手腕慢慢开口,“如果我真遇到什么事,而你能帮我,那么我自然感谢。但是现在既然你还说不准,我也没眼巴巴的求谁帮我算命转运,你又何必主动找上我来说这些?平白给我添堵罢了。”

      兴许没料到我会如此反应,那男人怔了片刻,但很快又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声音依旧低沉冷淡:“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去你的房间看看。”

      我下意识就想拒绝,可转念又想到那面古怪的镜子,话到嘴边又转回来:“我今天要上山,晚上回来吧——如果你有空。”

      那男人倒也没拒绝,淡淡“嗯”了一声便迈步离去。

      ·

      七月中旬正是最热的时节,即便这北方的山林也带上了些灼热的气息。

      最著名的三两个景点早被人挤满了,离近了就能闻到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汗味。我简单拍了几张准备给家人看的照片,便离开人流涌动的方向,从窄桥过了河,转到旅游团从不涉足的一条栈道上。

      这条栈道是木制的,两边全是密林,偶尔又几弯山溪或者温泉交错从林间淌下来,水声沥沥淹没了从极远处那条水泥道路上隐约传来的人声。

      又走了一会,连方才低微的喧嚣声也听不见了。路上空无一人,所见唯有老林清溪,耳中所闻也仅是风声水声而已,空气终于难得的重新清净下来。

      我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让清凉的气息充满整个胸腔,心中也隐约泛起奇妙的怀念之感。

      但很快的,便觉得有点不对劲,周围的空气似乎渐渐变得湿重起来。一抬头,透过茂密交错的树枝,可以见到天色很快地暗了下来。

      招待所那老伯说的果真不错,山里的天气跟孩儿脸似的,说变就变,半个小时前晴空万里阳光炽烈,可转眼几片黑云聚起来,便要落雨。

      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已经有几点冰凉的水滴落在额头和手背上。

      我忙从背包里拽出昨天刚买的那件劣质雨衣来,一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琢磨着是否要找个地方避过这场雨。

      仅仅三五分钟过去,雨水已经像是老天用盆子泼下来的一样了,上半身有塑料雨衣隔着,倒没淋湿,但潮气渗进去,仍然很不舒坦,而长裤和运动鞋更是早已被水浸透了。

      我未料到山雨如此猛烈,只能顺着路标指示快步前行,前面两公里的地方有个著名但很少有人前来的景点,不知周围有没有问讯处一类带屋檐的地方。

      我抬手抹了抹脸,雨衣的帽子不够大,仍有些雨水打湿了额发,沿着发丝流下来,视线也有点模糊。

      又走了半天,四周景物几乎无甚变化。我偏头瞅了眼标着“地下森林,500米”的牌子,又看看周围随着暴雨而逐渐升腾而起的雾气,心里不禁升起种挫败感。一路走来,除了脚下栈道与三两路标,再见不着什么人工痕迹,估摸着前面也是一样。

      但想归想,脚步仍未停。

      最后几百米走完,栈道尽头一转,眼前竟豁然开朗。

      天色仍阴沉,暴雨也依旧倾泻如初,可眼前面对的已是一片广阔谷地,挺拔修长的古树自谷底笔直地生长起来,经过雨水洗涤,色泽浓郁苍翠,连绵不知尽头,又被遥远的谷口处流进来的飘渺雾霭笼住,如同仙境。

      我走到断崖边缘远眺,不知不觉一阵恍惚,双手仍扶着栏杆,可上半身却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找死!”

      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呵斥。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再看脚下数百米深的断崖山谷,竟有些头晕,赶紧退后半步离开断崖边缘,扭头向身后望去。

      大约四五米远的地方站着的正是招待所里那古怪的男人。暴雨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我仍然能想象到他此时的表情,应当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你……”我脑子卡了一下,有点转不过来,开口时不防被雨水灌进嘴里,几乎呛住,声音也古怪起来。平复了一下,才偏过头去,拉了拉雨帽,抹去脸上的雨水:“你怎么在这?”

      “路过。”

      他的回答极简单,我无从判断真伪。

      好在我和他并没有什么过多渊源,我也无意打探别人私事,于是便就此沉默下来。

      说话的工夫,雨势愈发大起来,急速落下的雨丝连成密实的帘幕,将我和他隔开,林间雾气更重,不过数米的距离,我竟有些看不清他的身形,仿佛对面站着的,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忽隐忽现的鬼魅。

      我默默看着他,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怎么?”

      他冷漠的声音透过雨帘真实的传到我耳中。

      “……没事。”

      我别过脸去,重新凝望脚下连绵苍翠的古林与浓淡变幻的谷间流岚,心底好似想起什么,不知为何,忽然静静的抽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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