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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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迷离。
三月的烟雨氤氲了桃红柳绿的颜色，隔着一帘雨雾，好像有人轻声对我说了句什么，声音淡淡的，一出口便散在了雨中。
我心里疑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拉住那人问个清楚。
触手处一片冰冷。
我打了个激灵，猛的睁开眼睛。
清醒过来，却又把自己吓了一跳。我竟然坐在梳妆台前，左手扶桌，右手探向那面铜镜，那姿势几乎像是要从镜子里抓出来什么东西一般。
梦游倒是常见，可通常都在夜里沉睡时，像此回这样午间小憩就折腾起来，还是第一次。况且，过去也仅仅是抱着镜子而已，这次……
我甩了甩手，又在裤子上蹭了两下，想把指尖的冰冷感觉和心里那股悚然之感全都驱赶出去。
可下一瞬间，我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正当盛夏午后，便是山中也有二十几度，这铜镜怎会如此冰冷。
方才那个恍惚的梦境又浮现在脑海中。
隔着弥漫如浓雾一般的细雨，似乎有个人影，看不清形貌，但却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我摇了摇头，苦笑。前阵子还有闺蜜调侃，说过了二十五的女人会老的越来越快，让我赶紧采取措施防控老年痴呆。现在连自己都不禁自嘲的想，兴许真是岁数大了脑子不好用，居然还拿做梦当真了。
做了二十多年的怪梦，从来不曾记得过，我不觉得现在有什么理由例外。方才大半是错觉罢了。
至于手指触到的那片异常的温度……
我低了一会头，嘴角慢慢扯起来，把右手插进牛仔裤口袋里，单手推开门下楼。
一楼简陋的大堂里有三五个人懒懒散散的在乘凉。看门老伯看我下来，脸色有点奇怪，迎上来把我扯到一边无人之处，又装作不经意地左右看了看，向我轻声问：“姑娘，怎么样？屋里有没有……”
他神情显出些焦虑来，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我，让人很不舒服。
我退后半步，靠在墙上冲他笑笑：“没事，您多心了。”
见他仍不很放心的样子，便又笑了下，轻描淡写的说：“屋子装修老了点，光照不到的地方多。当年那些小姑娘说不定根本没看到什么，只是胆子小、自己吓唬自己呢。”
听我这么答了，那老伯才仿佛松了口气，表情也轻快下来：“那就好，那就好！”又与我东拉西扯说了些家常，介绍了哪家饭馆的当地菜做的地道，哪家铺子卖的土特产不坑人之类。听说我准备第二天上山，便又特意嘱咐，山间天气如孩儿脸，变得极快，前一刻日光晴好，下一刻便是雷雨交加。
直到我已出了门，他还在叮咛：“姑娘，记得买雨衣！山里打不得伞！”
我对他笑笑：“知道了，多谢您了。”
这一回头的工夫，便没注意前面的路，差点和来投宿的人撞在一起。
我连忙道歉。可对方却仿佛并没听见一般，直直从我身边走过，连片刻停顿也没有，只用极淡漠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
我不由怔了一下，但很快就释然。天底下什么人都有，何况北方民风毕竟剽悍了些，一言不合便抄家伙的也有，相比之下，我遇见的这个还算好的。
山脚这镇子小，大半的设施纯粹是为了方便旅行者而准备的。医院、招待所所在的这条街就算是最繁华的地方了。
我顺着路走下去，很快就到了看门老伯指点给我的那家饭馆，门脸很小，招牌油腻腻的，店里采光也不很好。
我犹豫了下，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店里没有服务员，老板娘很热情地迎上来，引我到屋子一角的桌旁坐下，又递了张沾满了油渍的菜单给我。
我刚点了两个特色菜，忽然觉得光线暗淡了些。抬眼看去，发觉有人挡在门口。
看身形，是个很高的男人，一身暗色衣服，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清长相。
他向周围环视一圈，选了我附近窗边的位置落座。
似乎发现我在看他，他从菜单上抬起目光，扫视过来。
我有些尴尬，只好对他微微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可他却对此毫不理会，只是慢慢移开目光，神色依旧淡漠，眼中一丝波澜都没有。
老板娘许是觉出气氛不对，忙上来岔开话题，冲我们笑问：“两位是刚来啊，还是已经从山上回来了？”
“我是刚来。”我正好顺着台阶下来，扭头与老板娘攀谈，“明天要是天气好的话就上山。”
老板娘看起来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听那表情冷淡的男人也答道：“我也是。”
我与那老板娘本是为了找个台阶下，自然都不曾料到他真会开口作答，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正在尴尬之际，外面又进来了一男一女，也是游客模样，都是二十余岁的样子，女的看起来很文静，而她的男伴则颇有些热血青年的气质，一进来就把背包扔在一张桌子上，嚷嚷着让老板娘先拿两瓶冰镇可乐来。
我不大喜欢聒噪的场合，但不可否认，此时他们的出现确实给我解了围。也许是错觉，但我总觉得，自从他们进门，从那冷漠男人方向传来的怪异感觉渐渐淡了下去。
我呼了口气，打量了一下刚进来的两个人。
其中那安静的女孩也正在看着我，和我视线相对时，她微微颔首，极浅地笑了笑。不得不说，她长得很漂亮，有种古典的感觉，但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浮现在她白皙脸上的那抹笑容却好似含着一丝阴郁。
我突然觉得有点滑稽。
只不过是随便来避暑散心而已，却在第一天就莫名其妙地遇上了这么些奇怪的人。
我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苦笑。
正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出脑海，右手几根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尖锐而冰冷。沿着指腹钻进去，仿佛被寒冰凝成的锥子刺穿了一般的难以忍受。
我下意识地缩了下手。
谁知，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一转眼便又消失了，只剩下轻微的冰冷感觉仍残存在指尖。
我愣了愣，扳着手指查看了半天，并未发现不妥，只好当做是神经痛，不再深想。然而，再抬头时，却见窗边坐着的那男人和方才进来的漂亮女孩都在盯着我，目光竟然有些微妙的相似，只有那热血青年还在往喉咙里大口大口灌着冰可乐，似乎并未意识到气氛的变化。
我有点不自在起来。
那女孩还好，神色只像是惊讶……或许还隐含着其他什么情绪，但给人的感觉并不带有恶意。然而，那黑衣男人则不然，他表情本就冷漠，此时看向我的眼神更是隐隐带了冰冷的威压，让人不禁怀疑天气骤然到了数九寒冬。
一晃神的功夫，手上残留的凉意已经全然消散。我沉默着舒展了一下手指，这才重新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咽了口大麦茶。
略带糊香味的暖和茶水咽着喉咙滑下去，我的心情也平复了一点。想想大家不过萍水相逢罢了，哪来那么多奇怪的事情，怕是错觉居多，想到此，才觉方才反应过度，很是好笑，便不再抬眼打量那两桌人，只自顾自用了午饭，独自回招待所休息。
说实在的，虽然熬了一夜，但毕竟还年轻，我倒也并未觉得有多累，何况午前已睡了一会。只是这镇子本就是为了给旅客提供便利才发展起来的，一条长街把首尾串起来就算是主干道了，若沿着两旁岔道略走远一点就是破旧的三两层矮楼或者几座平房小院，鸡飞狗跳的场景实在引不起人兴趣来。
唯独镇子另一边新开发的景观小区还整洁些，沿着河，倒有一两分可看之处。
我推开窗子，那片景色便尽收眼底，河水的清凉气息夹着花草味道也一起随着风淡淡飘进来，让人心情平静。
我慢慢合上了眼睛，享受这夏日之中难得的清爽惬意。
然而，一声尖锐的刹车声突然生生刺进耳膜。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往窗外看去，正见到一个年轻男子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脚还算灵活，想来并未重伤。而他前面不足一尺之处，停着一辆脏兮兮的越野车，车后面拖了足有十来米长的刹车痕迹。这会儿车门大开，两个高大男人齐齐从车里下来，一个吓白了脸的小姑娘正攀着车门往外张望。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已是面带怒色，捋了袖子，两步冲到车前便指着那年轻男子破口大骂，声音极响亮，纵使隔了三四十米，我在屋里也听得真切。而那年轻男人大约是理亏，并不吭声，只低着头，末了，似乎终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我听不清楚，但看看先前那两个男人面色稍缓，想来应当是道歉之语。
一场小闹剧不过三五分钟便结束了，河畔又恢复宁静。
我正欲坐回去，却见方才那差点被车撞了的年轻男人抬头到处看了看，神色仍显着慌张，不留神正好瞧见我。我只好对他笑笑，而他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赧然地抓了抓头发，也回了个笑。笑容未落，他偏了偏头，忽然发觉衬衫袖子不知何时被刮开了个半尺来长的口子，上面隐约有点红痕，半条手臂几乎都露出来，忙把手又垂下去，举止更显惶恐，冲我的方向飞快地点了点头，便抱着胳膊快步离开。
我看他背影远去，知道这出小小的戏码算是演完了，不免又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静静坐了一会，终究觉得这养神敛性的功夫不是我能做得的，又见天色尚早，想起楼下老伯的指点，便索性出去买些给亲戚朋友带的特产礼物之类。
那店铺不远，许是童叟无欺的关系，生意很是红火，不大的店面已经挤了十余顾客，后来者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我只得在门外暂候。
未过三两分钟，便见午饭时遇到的那对情侣也走过来。彼此既见过一面，只好半生不熟地寒暄。
聊了两句天气和风景，又沉默下来。
那女孩似乎有点局促，眼睛偶尔看着我，又很快移开目光。直到我买完东西，她才追出来，犹豫着小声开口：“那个……”
我站住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嗯……”她眉毛浅浅地皱了下，声音有点不确定，“你最近……没遇到什么……呃，没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吧？”
“……”
我沉默了一会，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突然觉得十分滑稽。
我这人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梦游，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二十多年下来，再不对劲也早已习惯。
若说其他，恐怕还真没什么。
这样想着，我便对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你怎么这么问？”
那女孩听我否认，白皙的脸上略泛起红晕，手指不自觉地绕着发尾打圈，语气有点不自在：“你、你别在意啊，我就是随便说说。我……”
说到这，她突然咬住嘴唇，把接下来的话吞了回去。
看她这样子，我心里隐隐有了点猜测，却仍好奇，便笑了笑：“没事，你要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我不忌讳这个。”
被我催促两句，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红着脸开口：“那个，你别笑话我啊，我总觉得我有时候能看到什么东西……”
我猜到她所说的“什么东西”所指何物，并不做评价，只点点头让她继续。
她便更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那里好像有点奇怪……”她的语声有点恍惚，静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也说不好究竟是怎么个奇怪法，但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没等我想明白，那种感觉一下子就又消失了。”
听她说前半句的时候，我尚未十分在意。
然而，待到她说到“一下子就又消失了”的时候，我却突然打了个激灵，蓦然想起午饭时手指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一闪即逝。
非常像是再普通不过的神经痛，假如没有那阵随之而来的冰冷感觉的话。
仿佛觉出我的情绪变化，那女孩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是柔和的琥珀色，很漂亮，很干净。我下意识的避开那双眼睛，淡淡笑了笑：“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但也可能是我没注意到，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了。”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男朋友已经从商店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出来了，她只得歉意地对我笑笑，便走过去接那男孩。
我便也借机告辞，沿着来时路慢慢走回去。可心里总觉得不大舒坦，走了约莫十几米，不由自主地又回过头去，却不防正对上那女孩跟随而来的目光，依然安静柔和，但内里却又好似隐隐含了一丝阴霾。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偶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