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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旅行 ...

  •   我从极年幼的时候便开始反反复复的做同一个梦。

      说来可笑,虽明知那个梦是重复的,也似乎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心跳呼吸,可偏偏每一张开眼睛,就把这梦的内容忘了个干净。

      不是不觉得古怪,也曾经对人提起过。

      可母亲说,大约是我白日里玩得太疯了,晚上才睡不安稳。说到这,话题便又转到惯常的地方去,无外乎是劝我文静些,不要整日和一帮人出去疯跑,有空多考虑下终身大事。而最终的结尾,从来都是一样:和你妹妹学着点,当姐姐的都不知道稳重,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你!

      而父亲的解释更为简单,仅仅两字而已——错觉。他是学者,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也不许我把心思用在这上面,甚至吝于花费更多一点时间去倾听我的疑惑。只好在,他并不干涉我的其他事情,比如旅行。

      高中毕业那年,我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去自助游,路上没有旅行社的导游面面俱到的安排,的确多费了些心力,可也享受了许多悠闲光景。

      从此,每年放假,我都要去或远或近的地方逛一逛,有时与朋友一起,有时独自一人。

      这一天是公历七月半,正当炎夏。

      我素来讨厌热气蒸腾的城市,烟尘在汽车灼热的尾气里翻滚,呛的人头痛。正好今年的年假也刚批下来,五天的时间,连上前后周末,足够一趟旅程消耗。

      趁着假期初始,我攥着临时买来的黄牛票登上了北行的列车。夏季最好的避暑去处莫过于北方山中。

      昏沉一夜,又强打精神与人拼车到了山脚下小镇。

      此处不比城市,清晨太阳初升的时候,还微有些寒凉,我身上那件薄薄的白色T恤被清凉的风一吹就透,人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吹了会凉风,我终于精神了些,左右望去,已有出早市的几个女人在街边上忙碌着摆摊,隐隐有豆腐脑和肉包子的香气随风飘过来。

      我要了份早点,边吃边和摊主攀谈起来。

      那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微有些圆胖的脸看起来很和气,眼角勾着几条轻微的鱼尾纹。她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思索了一会,才对我笑道:“这几天山下的宾馆应该都住满了。本来现在就是旅游旺季,前天又突然来了好几车人,足有百十来个,说是来开什么会的,顺便要上山泡温泉。”

      我皱皱眉,心里有些失望。但仍继续问:“那附近有私人的旅馆没有?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那大姐想都没想,立刻抬手往街边指:“那儿不就有好几家!三个人一个屋,一晚上五十块钱,还挺干净的。”

      “……”我抬头看她指的那一排小门脸,又问,“能多给些钱,自己包下整个屋子么?”

      “能吧?”她语气有点不确定,眼光疑惑地在我脸上打转。或许在她眼中,我纯粹是个钱多人傻的冤大头。

      我叹了口气,把面前的空碗推给她,笑了笑,不再多说,提了行李便往街边走过去。

      然而不巧,问了一圈才发觉,这镇子上的旅馆也全都满了,最后只剩下医院旁边极破旧的招待所里还有一间四人间空着个床位。

      我站在大堂犹豫了将近十分钟,最终还是转头离开。

      还未出门,后面守夜的老伯突然喊我:“姑娘!刚才那个客人就说别的地方都满了,你这是要上哪啊?”

      我回头,冲他笑笑:“我再找找,不习惯和别人住一个屋。”

      “出门在外的,就别挑了,等会让别人把地方占了,你一个姑娘家晚上就得睡大马路了啊!”那老伯很热心的劝我,脸上纵横的皱纹随着表情变化愈发深刻起来。

      我想了想,还是婉拒道:“不是我挑剔。我晚上有梦游的毛病,怕吓着别人。”

      他明显的一愣,砸吧着嘴也不知咕哝了句什么,又走近了两步瞧着我,半天,咳嗽了声,说:“这样吧,你要是真找不到地方住,就回来,阁楼上收拾收拾还能住人。”

      昨夜在火车上我就没敢睡着,这会儿已经困得头疼,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想再去碰运气,便回身松了行李:“多谢老伯了,我就住那吧。多少钱一晚上?”

      谁知听我这么干脆答了,那老伯倒犹豫起来,我又追问了两遍,他才低着眼睛慢慢道:“本来也不是住客的地方,还要什么钱,你去住就是了。要是这两天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和我说一声,直接搬出去就行。”

      他的慷慨让我很是惊讶,本以为是此处民风淳朴,可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像是有什么忌讳的事情,不由停了准备上楼的脚步,回头问:“老伯,那阁楼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说道?”

      这话听在耳中,他本就迟缓的动作又是一滞,许久才低声清了清嗓子,两道眉毛几乎拧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事,原先那阁楼也是客房,但好些人都说半夜一睁眼能看到脏东西,有几个胆小的姑娘吓得一直哭,店里赔了不少钱才把事情压下去,后来就……只用来堆杂物了。”

      他说“脏东西”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我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竟是闹鬼的阁楼么?我不由苦笑。

      “没事。”我笑笑,“我就住那吧。”

      那老伯终究没再说什么,从抽屉里取了一枚微有些生锈的钥匙,跟在我身后上楼。

      这家招待所是座老式的建筑,看一些细节处的风格有些特别,不同近年,不知是不是解放前留下的,历经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霜剥蚀,虽然破旧,却依然坚固。

      从二楼边上有一条单独的小楼梯通往阁楼,许是因为少有人照看的缘故,楼梯上方孤零零垂着的那只灯泡外面蒙了一层灰尘,开灯时,伴着极细微的“嘶”的一声,便有略微的烧焦味道传出来,黄色的光线透过这些灰尘阻隔,也变得更加昏暗朦胧。

      又走了几步,一道样式朴素的木门就出现在眼前,上面隐约可见斑驳墨迹,像是谁用毛笔描了个301的字样,墨汁已经渗入门板。

      那老伯绕过来,摸出钥匙,颤巍巍插进锁孔里,鼓弄半天才有咔嗒一声响起。他使了点劲推开那扇门,顿时,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用袖子掩住口鼻,却仍挡不住那阵干燥的尘埃味道。

      待灰尘都落下了,这才上前两步往里张望。

      看清阁楼里面陈设之时,我突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

      头上清晰可见的房梁也蒙了尘,本该是木色的梁柱上灰蒙蒙的一片。墙壁在窗口透进的晨光中显出灰白,给人惨淡的感觉。

      我迈步走到门口,脚下有几块地板已然松动,一踩上去就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正对面的墙上嵌着两扇并排的窗,木质窗棂,窗格雕着不知是桃是梅的花样,年岁久了,已斑驳了模样。右手边是一张老式的简单架子床,床帐已褪去颜色,灰扑扑的垂着。

      我不禁心中惊讶。过去北方多是睡火炕的,极少有人住这样的架子床,而在现代,除了古典家具爱好者,更不会有人喜欢这东西。

      招待所的老伯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跟上来对我笑笑,又顺手抖了抖灰尘,将床帐卸了下来:“都是这地方原来的主人到处搜罗来的旧家具,好看不好用……但是都在这搁了好几十年了,也算半个古董,前些年有几个小姑娘专门就喜欢这架势呢,可惜啊!”

      末了,他叹了一声。我立刻想到,他所指的那些女孩也许正是之前所说、被幽灵吓到的旅客。于是也不去接这茬,只对他礼貌笑了笑,又继续打量屋子里其他陈设。

      左手边贴着墙是一只一人多高的柜子,三开门的,原木色,很厚重的感觉,当初或许是用来放衣物的。只是我此番住不了几日,也就懒得收拾。

      柜子前面空地上是一桌两椅,也都是古朴样式,算不上多典雅,但也不难看。

      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只剩床边空地上堆着几个零碎的大纸箱,应当就是那老伯所说的杂物了,纸箱后面半挡着的门里大约是浴室。老伯弓着腰把那几个箱子拖出门去,又对我说:“姑娘,要不你先下去坐一会儿?等会清洁工来上班,让她把屋子打扫了你再进来。”

      我琢磨一下,又看看满目的尘土蛛网,只得点头,并未再更深入房间查看。

      然而,就在我回身关门的一刹那,仿佛有晶亮的光斑倏然划过眼底。

      我愣了愣。可再细看,眼前正对着的只有那扇旧木门,想来是眼花了也说不定。

      ·

      清洁阿姨约莫五十岁,人长得很瘦,颧骨高耸,给普通的容貌增添了一丝严厉。她刚过九点就来了,利索地打扫了阁楼,又帮我换了干净的被褥、床帐,还取了盏样式简单的台灯放在桌上。

      一番折腾下来,不到正午,我已安稳坐在了房间的床上。

      看门老伯把钥匙交到我手里,又大略嘱咐了几句,便回身带上了门。

      就在他关门的瞬间,我又看见了那道剔透的光,像是这间昏暗老旧的房间里唯一的亮色。

      我刚刚怔住,却又释然。

      门后安放着一张木质梳妆台,古朴厚重的风格,却并不粗糙。方才被开着的门挡住了,我一直没有看到它。

      这会儿,既然见到了,我忍不住凑近前去仔细打量。

      许是梨木的,像是有了许多年头,比这房间里的其他家具更加古老,然而保存完好,妆台面上似乎曾被人用手无数次摩挲过,木质温润,纹理依稀可见。其上架着一面铜镜,除了一角上略有残缺、带着经人填补的痕迹,其他地方皆是一体,打磨得极为细致,静静地倒映着我的脸。

      我摸了摸被夏日空气蒸得温热的镜面,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微微苦笑。

      真不明白过去的人是怎么用这种镜子梳妆打扮的,明明是二十多年来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映在这里面竟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眉眼都晦涩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屋子里有镜子,真是再好不过。

      正如早上我所说的那般,我从小就有梦游症,晚上好好的上了床,可不知怎的,早上一睁开眼睛,却经常发现自己睡在地上,侧身抱着家里那面将近一人高的穿衣镜。后来上了大学,也因为这事把室友吓了个够呛,不得已,每到晚上入睡前,我只得用链子把手腕锁在床边靠墙的小书架上。这样四年下来,虽然没再出过半夜梦游的事情,可左手腕却让细铜链磨出了伤,直到现在也仍有疤痕。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就是从买了那条铜链和锁头时候开始,我做梦的频率愈发高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从梦境中呼之欲出。

      我叹了口气,坐回床上,仰面看着光线阴暗的屋顶,昨夜积攒下来的困倦感觉慢慢浮起来,眼睛也干涩得快要睁不开。看看时间不早,今日也无处可去,索性倒在床上略睡一会再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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