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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祭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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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恩,你去西边,看看有没有门……”
“……到底是谁出错了……”经过搜寻东面整整一面墙累计的经验,利恩很快在相反方向的西面找到了门。不出所料,门纹丝不动,就连两扇门中间的缝隙都非常紧密,容不得利恩的敲门工具(貌似是薄刃刀)穿过。
“好了,到底是谁弄错了,门为什么会在西面。”放弃了开门,利恩终于肯回头,和在此期间一直研究祭台的我交流一下。
“看来,这里确实是玛雅文明旧址。”
“你不是说‘如果是玛雅文明旧址’的话,”利恩不耐烦的翻了翻眼睛,“门应该是在东面的吗。”
“这不是普通的祭台。或者说,这里不能称作是献祭的地方。你看这里,”我指向祭台上光线集中的地方。“真正的自然光是不可能这么集中的,空气中的尘埃会有很大程度的散光效应。而这里的光线如此集中,只可能是人为,为了某种目的聚焦了自然光,天顶上的开口也是为此。”
“……所以?”
“利恩,真正的献祭,无论是献出牲畜还是人类,都是祭司、巫师动手杀的,献出的不是鲜血就是内脏,那样的祭台不可能这么干净。而这个祭台,如果我没看错,应该不是为了祭祀,而是为了处决民族的罪人、叛徒,所设立的特殊‘祭台’。”
“……你是说,格兰把我们扔在这里是要处决我们?”
“不,我们还没有资格。”我遥遥头,格兰就算要处决我们,也不可能让我们用这种方式死去,“这个光,应该是瞄准的罪人的头,中心的位置,”我指指自己的眉心位置,“玛雅人崇拜的是头颅而非心脏,所以对民族的罪人的惩罚,就是让太阳神的神光,彻底毁灭他的头颅,终止灵魂的永存。”
“用太阳光能把人烤死?”利恩皱起眉头。
“不要小看古人对于祭祀的热衷和想象力。经过聚焦过的太阳光,直接照射面部,不超过两个小时就会因为高温引起平衡系统失常,没有正确救治足以引起死亡,而且无明显外伤。”
“那又如何,我们又没被绑住,现在唯一能杀我们的就是饥饿和口渴。”
“处决罪人和献祭一样神圣。像我们这样的异教徒,不,对他们来说我们的地位连战败部落的俘虏都不如。任何一个虔诚的玛雅人都不可能把我们定义成罪人,那是背叛自己民族、信仰的,之前身份极其高贵的人才有的资格。”
“喂……”
“所以,这间屋子和其他的房间都不一样,他的门是向西面开的,表示这里的罪人没资格保持和太阳神一样的方向;他的房间是尖顶的,虽然我个人认为是为了聚光,但是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他们平顶有助于灵魂的完整,而尖顶会扯碎罪人的灵魂。”
“这些,和我们的现状有关么?”
“呃……”我抬头环视四周,“利恩,要学会享受历史。”
“我更愿意享受一下你没食物没饮水没空气呼吸时那张痛苦至极的脸!”利恩大声喊道,“难道你就不紧张么,把我们扔在这么各地方,显然是不想让我们活命,等很久很久以后来此的考古队,发现两句干尸,谁还会在乎他们有没有资格被烤死!”
“利恩,不要那么害怕,格兰并不是一定要杀我们的。”
“你说我害怕?”
“呃……”
“弗里安•落,你说我在害怕?”
“………”
“你之前那么死死的抓着我的手,我相信你一定不是害怕,而是习惯于让妈妈牵着你过马路吧,宝贝。”
“谢谢了,母亲!”我狠狠的说,利恩•柯尔特,不愧是枪法一流的职业冒险家,真是一针见血的戳到我的痛处,“我想我和我亲生母亲的亲密相处除了怀胎那九个月,就不超过20分钟,据说我还在医院保育室里的时候,她就消失了。”
“……抱歉……”
“请不要觉得抱歉,她把我生在一个负责人的,会把没人要的小孩送进福利机构的大医院而不是某不知名桥下,我还要感谢她。否则现在我已经能够知道灵魂到底存不存在,转世到底有没有可能,我到底应该上天堂说英语还是进阴阳道讲中国古文了。”
“……抱歉,弗里安。我没想到……”
“亲爱的利恩,相信我,世界上你没想到的东西比你想象中多太多了!”
“…………”
我不介意!我默默的对自己说。这么多年我已经不介意了!记得小时候,就算在孤儿院我也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我那显然不来自亚洲的另一半血统,连在孤儿院都要当成异类被欺负。小孩子虽然没有阴险歹毒的用意,但永远抓得住同龄人最介意的痛脚,我恨“小杂种”这个称号,明明所有人都是孤儿,却似乎只有我被遗弃的有凭有据,因为来历不正,因为血统不纯,因为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长大之后,当“混血儿”似乎成了一种时尚,我不禁对世界的善变和残酷感到无比的讽刺。曾经的烙印反而变成了一种品牌,代表着国际化,代表着聪明,代表着无论走到哪都有的异国情调。这就是超现实世界,迅速的变化着,吸引人们不断改变自己的信仰世界观来迎合它,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改变。
我就是我,我是弗里安•落,这个名字就是烙印。不论国籍血统,有这个名字就足够了。
“……弗里安,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些什么,或许就像你说的,我确实考虑不了太多东西。但是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世界上我就认识一个别扭,总是自己跟自己说话的弗里安•落……”
“…………”
“为了公平起见,我给你讲讲我的家庭。”利恩似乎开始害怕我的沉默,自顾自开始说,“我家是典型的中产阶级,父亲工作,母亲照顾家里,两个男孩一个女孩,还有一条叫做琪琪的拉布拉多。”
“…………”现在竟然还有这种典型的美国传统家庭存在……
“我哥哥比我大3岁,从小就是完美先生,除了不帮我打架之外绝对算是一个称职的哥哥。我妹妹很漂亮,又可爱,是我们全家的宝贝。当时的生活真的很快乐,每天我参加棒球训练回到家,妈妈挑剔着我脏兮兮的衣服,哥哥微笑的让我赶快去洗澡,妹妹正在帮忙摆晚餐的餐具,然后饭菜上桌,爸爸正好回到家,摸摸我湿漉漉的头发,开玩笑的问我有没有从板凳上转正。”
“…………”
“所有这一切终止在我14岁那年,一个混蛋醉酒驾车冲上了人行道,正好撞在我妹妹身上,她在我面前被撞进商店的橱窗,当场死亡,尸体上扎的全都是碎玻璃和橱窗里陈列的珠宝……”利恩的情绪明显的激动,“那群天杀的混蛋,为了回收他们昂贵的商品,一遍一遍的翻找我妹妹的身体……还有那个开车的混蛋,因为是未成年,又是州议员的侄子,根本没有正式判刑。我妹妹才12岁,就这么死了,而且没有人付出代价,在别人眼中还没有那些冷冰冰的石头值钱……”
“你……做了什么……么……”
利恩抬头,冷冷的看着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博士,这种时候还能冷静的分析我的性格、行为趋势……”他收回目光,甩了甩头,“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先拿高压水枪毁了那家‘昂贵的商店’,然后被送进少年监狱,花了4个月,终于为我妹妹报了仇。”
“………”
“然后,在监狱里待到18岁,被放出来,但已经没法上大学,总正常人的道路了。”
“………”
“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说些大道理,什么境遇决定性格之类的,来给我上课么……”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虽然脑子里有无数理论知识历史警句在盘旋,但是我一句都说不出来。我已经习惯于置身事外,不用感情去左右我的思考,永远保持疏远的冷静。但是,利恩实在太……有生命力了,让我也不禁开始感受周遭世界的悲伤与痛苦。利恩只信奉能有双手抓住的东西,因为他曾经在瞬间失去的太多……
“所以,弗里安,每个人都有伤痕,但是你没必要每天摸着它生活。”
“……你……”
“我又不是真傻,你那种性格,一看就知道是在非常扭曲的环境中养成的。”
“……我……”
“没关系,我原谅你,”利恩似乎有开心了些,“我从不后悔,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永远用尽全力抓紧现在,绝不回头看。”
“……好的……”多说无益,利恩需要的本就不是语言,他就像野生动物一样,靠嗅觉就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