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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日落风踏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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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日神暴毙的消息就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天魔冥灵四界,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一时之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魔二界交恶千年,从未分出实质性的胜负。两个多月前,天界于王宫抓获刺客九名,其中六人服毒自尽,二人于狱中死去,仅剩的一人被雨神双生姐妹施以幻术“红樱”后松口,招认此事为魔界主导,意在暗杀天帝,魔界则对此全面否认。天帝震怒,当即挥师百万攻打魔界要塞卞罗,半月后转战晏池。由于天界军队为了打开魔界结界折损近三分之一兵力,优势甚至开始偏向魔界一方。
然而就在这时,日神与雪神联袂对整个魔界施术,乌云遮天蔽日,大雪一月不停,魔界祭司掌管的璇玑殿内杰出术师、占星师以及各方能人异士不下千名,却无一人有力对抗。
祭司亓胤迫于朝堂的压力终于站出来:术巨而效威,施者必损耗恶重,如今之计,唯有坐待其竭。
在魔界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天界开始主导战局,前者节节溃败。
现在日神暴毙后,驻扎在晏池的十几万天界军队顿时人心溃散,每日出现的逃兵都数以百计,而天界军饷不足,有的编队甚至开始将斩杀的逃兵煮来填饥。
在与晏池相距千里的帝王山上,一双眼睛正冷漠地看着那个方向,余光瞟到对面的人在食指屈起揉着眉心,道:“看来对手实在厉害,看三公主都憔悴了呢。”
对方左手执白子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棋盘,稍后才落入局中,无声的了:“是啊,谁不知道祭司不光精通占星与幻术,还是棋中高手,潸罂可束手无策了。”
亓胤一身白色祭司袍,墨发闲散的披下,听到她的话神情不变,将一枚黑子放入:“公主的白子被围困,我本以为您会坐观其变等待时机,没想到公主不以为意,还毅然另辟蹊径。此招甚险,稍有不慎就全军覆没,公主不怕?”
“呵呵,如何会怕?我们下的又不是天界的‘琅嬛’,听说那种棋规则繁多,手谈一局常常花费几天来冥想棋路,没意思的很,不如魔界的这般简单明了,显得杀伐痛快多。”
“哦?原来公主喜欢速战速决。”亓胤落子的速度明显变快,潸罂倒也乐意奉陪,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棋盘上已无处可下,亓胤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又是平手。”
他朝外间招了招手,两只手掌大的白色纸鸟扑棱棱的飞进来,将棋子一只只衔进竹制棋筒中,又相互衔着飞了出去。
潸罂见状睨了他一眼,两指夹起茶盖撇走茶叶沫子:“亓蝎子,你的死洁癖真是一辈子都好不了。听说祚安有商家专门贩卖你用过的棋子儿,市价多少一枚来着?啊,对了,是一片金叶子。啧啧,你用过三次就扔,我看不用多久祚安的姑娘们就人手一枚了。”
“一片?居然卖得这么贱?”亓胤皱起了眉头煞有介事的样子,然后摇摇头,“我平日极少与人下棋,自然扔的也少。罂兔子,你骗我。”
潸罂听他这样唤她,心中顿时捏上了四分把握,但仍旧是不看他,声音低沉缓慢:“你说得对,哪有那么贱。原先可是千金难得的宝贝,不过现在祚安的大街上除了清理尸体的魔界红衣队就没有半个活人了,哪家的姑娘还会来买。”
亓胤忽然舒展了眉间故作的不满,定定看向潸罂的眼,但那平静的神色似乎更让人难以琢磨。潸罂泄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又被你看穿了,我今天的确不是来下棋的。”
二人幼时起就相识,她自然是知道他怎样才是真正的生气。潸罂有些着慌的样子,言辞闪烁:“其实也没什么……”
“你想要眠玉。”亓胤接口道。他走到窗前,因为楼曦的死,他与雪神施下的术也起了很大变化,现在是正午,头顶隐约可见一片圆形的光体,天空也明亮了不少。但风雪反而更猛,之前的是针,呼啸间刺痛难忍,现在则是如冰刀,恨不能将人片片割开。
“眠玉相传是一千多年前天帝赐予爱女火神的礼物,可以息风止水,泯雪散土,吞雷纳电,却唯独对火不起作用。火神本就修得了极其高妙卓绝的法术,有了眠玉相助后一度成为天界最强的神。可惜后来败在圣君连阙手下,眠玉和佩剑朔夜都被夺去,自己也灰飞烟灭。”亓胤冷漠地讲完这一段历史,转头对着潸罂,“你可是要用它对付这混沌结?”
亓胤的语气明显不是问句,潸罂拿茶盏的手猛的抖了一下,茶水泼在手上也不觉得烫痛。亓胤的眉头复又蹙起:“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杀了楼曦,但是,你我都明白,混沌结关键并不在于施术者,而是投入的祭品。”亓胤的手倏地指向西北方,声量顿时拔高,“死掉的那五十多万天界士兵和二十万魔界士兵都是血祭!那么多人的鲜血投入下去,就算施术者□□死去,混沌结的威力仍会在另一方面上加倍弥补!”
“但我必须这么做!”潸罂站起来与亓胤对视,她眼中的愤怒似乎要灼痛对方,“我在殓之沙待了九年!我是堂堂魔界公主却曾经沦为阶下囚!现在我回来了,我只是想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二人沉默许久,潸罂突然掉下一颗泪来,但在滑落之前被她用手背狠狠擦去:“亓胤,十三年前我就该死了,可惜我命硬,所以苟活到现在。亓胤,就算我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好歹,那也不过是还十三年前我欠你的债。”
傍晚,潸罂才从璇玑殿回到锦鸾宫。岚榭问她可否用膳,潸罂只摆摆手,困乏至极的样子,说准备沐浴就好。
浴池里铺了厚厚一层花瓣,以安神的蓝色夜瞑花为主,辅以清新的栀薇,岚榭跪坐在一旁将热水一勺一勺浇在潸罂肩上,她微开檀口,嘴唇没有任何翕动,却有声音从喉咙传出来:“公主晚归,可是拿到东西了?”
“没有。”潸罂阖着眼皮,白皙的手指在池子边的雕花上有节奏的轻击。
身后的岚榭没有“说话”,潸罂道:“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眠玉是祭祀权利的象征,再加上此人生性迂顽,墨守成规,当然由不得我胡来。我不过是用过去的情分在赌罢了。
“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最晚明天,他定会派人送来。”语毕,她牵起一抹笑容,在雾气中尤显妖娆美艳。
“对了,”她又道,“老鼠行动了吧。”
“是的,就在半个时辰前。”
“动作这么快,还真不怕露出马脚。你去处理掉。”
岚榭微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