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之半阙歌》藻

3、风起云涌（一）

　　帝王岭绵延万里，占地千万顷，地处魔界东部边境，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背靠沛海，环抱建阳，琼华，青阳三郡与王都祚安。主峰枭鸣高三千丈，四方各拥东麒麟山，东南遐珞湖，南青澜山，西南连阙江，西帝王山，北焚丘，东北夜暝峡谷。枭鸣状如巨鸟展翅伏地，相传是魔界元尊圣君连阙的坐骑夜枭所化，由东向西的一条峰瘠怪石嶙峋，直通其下位于帝王山上的魔界王宫。
　　帝王岭上数青澜山风光最好，山势柔涌和缓，每值春夏与初秋，山上青蓝两色的歌子花间杂怒放，待风吹过，花的叶瓣相互拍打摩擦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能传至整个西北山脉。
　　而如今莫说青澜山，纵是整座帝王岭也瞧不出半点生气。持续了一个月的暴风雪将此地化为银白一片，即使是再耐寒柔韧的树木也禁不住这番重压，森林中的断裂声不绝于耳 ，倒下的树枝又纵横参错地交结在一起，阻去了大半山路。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帝王山顶的太庙钟声依旧如常，绵长沉肃的磬响仿佛有凝固时间的力量，使天地间卷啸的风雪似也滞缓了几分。
　　一位赭衣小侍出示了腰牌，从泰门奔来，穿过承露庭，绕开善泽宝殿，又在紫礽广场中九九八十一座香鼎间穿烟拂雾而过，再急急窜上毓祈宝殿前三百多级汉白玉阶，最后在殿外停下，行跪拜礼，捧起手中的物件举至头顶，朗声到：“禀王后娘娘，三公主送来手炉一只，暖膝一双，并附言：天寒尔弱，恐尔日日诵经祈福，跪拜焚香，被寒气诱引旧疾，孩儿特命玄侍岚榭赶制此物，望孩儿万分牵念可护母后一二。未能随侍左右，乃罂不孝。”
　　少顷，沉重的殿门被打开一条缝。门后之人身着纯白曳地长袍，大半容颜被风帽遮去，只露出半截苍老蜡黄的下巴。赭衣小侍又弯腰行了一礼，道：“见过祝师。”说罢将手里的木匣递与他。
　　太庙除了供奉连阙的圣像和历代魔君金身，又是用于祭祀祈祷的圣地，而放置连阙像的毓祈宝殿更是禁条繁多，除王室与巫祝外的人不得踏足便是首要。那人将东西接过便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
　　巫祝地长袍相当碍于行动，他将下摆向后一甩，转身张开右手五指，点在两扇门接合的蚀刻万字纹包金楠木条上。
　　“封！”
　　无数银红色的光芒从他手底涌出，灵蛇探首一般往四周飞去，瞬间便将整座大殿的内部覆盖。他收回手，朝身后人走去，揭下风帽，道：“亏得那小厮儿啰嗦，不然还真来不及做出这番变化。”
　　起初，他的声音是粗嘎沙哑的，面容亦是八十岁左右的老翁形象，但说到下半句时，他年迈的声线渐变为姝雅清丽，五官与身形似浮起水雾一般变得模糊不清，待水雾散去，一头墨绸垂落至足踝，“他”，赫然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曼妙女郎。
　　殿内通明的烛光映在她的脸庞上，透出恍若隔世的美。又或者说，这里高达三十多丈的圣像身上所镶的玛瑙珠玉投放的华彩和七盏银树鲸油灯的光芒其实都已在她面前自惭形秽，黯淡下来？
　　她有着较一般女子高挑的身材，她的眉眼，有凤凰也不及的灵动，她的唇，是令所有花朵都失色的柔软美好。那份美丽仿佛是活的，在她倨傲而妖娆的眸中流转，在她清明又慵懒的声线中娓娓道来，在她行走时的绝代风华中步步生花。
　　跪坐在蒲团上的人听到这话，微微一笑，随手将一叠抄诵好的经书丢进火盆里，道：“罂儿定是不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的，她大概只是催我快点回去，但碍着规矩与皇家体统，底下人才这样篡改。”
　　那人约莫三十几岁，容貌亦是绝色，但脸上平添了几分过早的衰老痕迹，一身青衣虽然朴素，却是上等绸料，并用同色丝线绣着麟兽暗纹。这便是魔界王后，潸罂生母，容音。
　　那女子轻哂，道：“你们这对母女倒做的真……”但只说了一半，接下去的却不知道怎样讲，她有一点点窘，只好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容音抿唇，原谅了她方才的冒失，道：“此处是那个人的圣殿，立的是那个人的雕像，鎏，你对这些巫祝施的术的效力是会打折扣的吧。”
　　在太庙中，设有一百七十九名祝师，现在，他们都在这里或面向圣像跪拜祈愿，或拿出火折点燃贡香，或清理圣像上的薄灰，或捋顺四处悬挂的经幡。但他们，都保持着那一个动作，纹丝不动。若不是呼吸间还有发丝在飘荡，否则环绕在两名女子周身的老人们就活脱脱构成了一座僵尸林，诡异可怖。
　　容音生的温婉慈善，声音亦是柔和旭暖的，但这样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却让那名被称为“鎏”的女子面色顿郁，不过也仅仅是一瞬，她又恢复一贯的轻佻冷艳，道：“这不碍事，他真正的力量在那里，你知道的。”
　　鎏抬手指向正北。容音舒展了眉尖，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个好话题，换了口吻道：“罂儿长得越来越像你了，最近几年我常把你们搞错，幸亏没露出什么破绽。”
　　鎏歪了脑袋，往圣像脚下巨大莲座上看了看，上面所镶嵌的巴掌大的水晶片将她的脸庞映得分毫毕现。她努努嘴，纠正道：“你说的不全对，虽然脸一样，但那孩子可比我强多了。何况……最大的区别不还在的么。”
　　她用苍白的指尖点了点眉心。那里，一道半分长的淡金色印迹清晰可见。容音轻轻地牵了一下嘴角，鎏又道：“我前两天入她的梦了。”她不经意地抚摩着莲座上描绘的元尊圣君的生平。容音抬眼，见鎏怔怔盯着的乃是连阙大战火神那一段，两道秀眉不由得再次蹙起来，道：“你又教了她什么？”
　　“血祭绝杀咒，和除厄三十二字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