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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池中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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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灾过后,魔界开始逐步恢复正常秩序。潸罂的忙碌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甚至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却居然越来越容光焕发。
药室里,潸罂靠在长桌上,右手肘支着身子,左手摩挲着阿措的脑袋,眼前吊着一壶药罐。阿措低低叫了一声,看一眼潸罂,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
“阿措乖,不闹。”潸罂朝那罐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它开始。火凰别了别脖颈,却不愿违逆主人,稍稍抖擞了几下羽毛,便张喙喷出一团火焰。
潸罂起身,接过岚榭递来的布巾擦手,问:“妙游送来什么消息?”
岚榭伸手入袖,平托着抽出来,苍白的手掌上空空如也。她左手掠过右掌上三寸,空气顿时扭曲成半圆形,罩子一般笼在手上,托举的物体也渐渐现出原形。
那是一只黑色的鸟儿,确切的说,是一团具有鸟类形态的黑影。它飞下岚榭手心,飘然着陆,行动间身后还拖曳着转瞬即逝的遗影。
没有五官的“鸟儿”仿佛具有活物的意识,它嗅了嗅,确定无误后,只有半拳大的身体轰然涣散成一大团黑烟,然后袅袅而起,在半空凝结出几行字。
堤防拓炎。老儿烦扰。万事三思。
潸罂读后抬手一挥,黑烟顿时消失无踪。
妙游此时被冥王衡景拖住无法前来与她商讨,其实就算他不特意提醒,潸罂也为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天界太子名拓炎,又为风神。传闻此人天赋异禀,心思缜密,处事果决,但怪癖繁多,尤其厌恶生人。潸罂为了迎合这个特使,花费了不少精力。
而这不过是次要,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忙碌。
她无法调查得太仔细,只是将他近三个月大概的行踪尽可能地掌握起来,凭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事无巨细地一一记下后,她还以拓炎、明涟、魔界为三条主线做了一次时间重演。
反复思索几遍后,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拓炎主动将守卫王宫的羽卫统领换成自己麾下金鳞军的一名参将,理由是其人跟随自己多年,忠诚勇毅,已成家立室,他念在袍泽之情将他调职。但不久后,就发生了刺客事件,那名参将以疏于职守被处死。
拓炎为人乖戾促狭,这种性格的人会做这样体恤下属的事么?
除非是为后面的计划做铺垫。
这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但在她推演的过程中,这件事就像抚摸一匹绸缎时手指触到的抽丝一般,让她无法释怀。
潸罂定了定神,回头问岚榭:“驿馆的一切可收拾妥当了?”
岚榭点头,将小册翻开给她看。
拓炎讨厌陌生人,双数,香味,和白色,偏执到了他寝宫的侍女都从不涂脂抹粉,从不穿白衣,数量也是单数。
册子上面罗列了他所有的生活习惯,后面都有一个小勾,表示完成。
潸罂点点头,那边阿措唤了一声,赫琛的药煎好了。
她走过去,揭开药罐的盖子。那药汁呈普通的褐色,在余温下咕嘟咕嘟泛着小泡。
随手抽出一把金刀,在手腕上划下,殷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入还在沸腾的药汁中。
自四年前赫琛在与冥界的战争中中了妙游的业火之毒,能为赫琛续命的就只有潸罂。但没有人知道每日魔界太子喝的是什么,更没有人会猜得到,潸罂制的药,其实是毒。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这毒没有名字,却是唯一能与业火之毒抗衡的良药
狼眼豆蔻,子规莲,银蚕,棘参,夜瞑花,七焰曼陀罗,浸以清泉,盛以砂罐,沸以凤凰真火,便为此世独一无二。
不过潸罂特意加入自己的血。
同样的,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血本身也是毒。
潸罂的拇指抹过左手腕的伤口,所到之处渗出的血珠一颗颗收回皮肉里,皮肤严丝合缝不落一点痕迹。岚榭从抽屉拿出瓷盅和漏网,滗出汁子,打点好后,潸罂摆摆手:“你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岚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慢慢眨了眨眼睛,踌躇一番还是觉得不要在这时候打扰她的好。于是,合起了手里的册子。
只是太子殿下又要失望了啊。
见那蓝衣女子已转身走出药室,他摇了摇手里的铃铛,地上盘桓着的一条白蛇收起从嘴里吐出的影像,疲惫地游向一旁的暖垫,嘶嘶吐了几下蛇信后便垂头睡去。
“怎么不继续看下去?”身边人问。
“你以为我不想?哼,那魔界三公主可不是泛泛之辈,若是让罗罗多窥视一会儿,她很快就会发现的。”男子随手将铃铛搁在桌子上,金木相碰发出的响动让休憩的白蛇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又对那人道,“更何况,只有药室没有结界,其他地方封得连罗罗都看不到。”
对面的男子陷入了沉思,他又道:“不过这个潸罂有点意思,她的人生中有九年的时间仿佛被抹去了一般,她和她孱弱的母亲是怎么在那块五界遗弃之地活下来的?她那逆天的力量又究竟从哪儿来的?这些没人知道。”
托腮静思的男子分神过来,揶揄地笑:“拓炎,怎么,你的考究瘾被勾出来了?”
“对!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我的气息,她让我有想决斗一场的冲动。”
他摇摇头,看来不光是考究癖,还有武斗欲啊。“那这次前去魔界,倒是称了你的心。”
“你说的没错,拓炎。”对方转瞬便阴沉下脸色,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灼灼光芒,原先只是略显玩世不恭的神情顿时阴鸷狠戾起来。
这两个长相、衣着一摸一样,且都互相称呼彼此为“拓炎”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微笑了。
天之上,魔之央,星轨游移,终有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