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之半阙歌》藻

9、日落风踏来（四）

　　自那日与亓胤私下会面后，除了例行的璇玑殿论术，早朝，他二人再无交集。潸罂对亓胤的态度又回到她刚回来时那般，冷漠并忽视。亓胤却并不认为自己的表态显得操之过急，凭他对潸罂的了解，他早料到潸罂会是这种态度。
　　只是因为，再晚一些的话，他便不知她会离自己有多远了。
　　而潸罂在民间的名声大振，开始有人家设立她的龛位，求她的庇佑。在朝政上，潸罂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雍仁也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倚重，连日来的赏赐流水一般运进锦鸾宫。
　　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仿佛所有人都失忆，忘记了十三年前那场人人闻之色变的动乱。
　　于是，一种说法开始悄然流行起来。魔君雍仁打算废储君赫琛，改立圣女潸罂。
　　魔界历史上不是没有过女帝，细数过来，女性君主共有六位，大多政绩卓越，福泽后世。再看赫琛与潸罂，前者体弱多病，法术修为远不及后者，入主东宫十年来建树寥寥，而潸罂离宫九年，归来后先是助赫琛打赢与冥界的狷鹿原之战，又救活中了业火之毒的他，现今更凭一己之力击退天界。兄妹相较，高下立判。
　　另一方面，天界黯然退兵后，战败的消息彻底点燃了天界子民的怒火。这一次的战争征用了近四成壮年男子，天帝明涟被指责为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迫于各方压力，明涟传书雍仁，争取通过其他途径达成和议。

　　珠玑阁内，无色无形的宁神香静静焚着，将室内的空气熏染的越发澄明通透。
　　在数月前，这里还有七位魔界第一的谋士为雍仁出谋划策，而现在，他们纷纷请辞离去，原本放置了他们的位子的地方而今空空如也，只有地面上隐约的椅脚痕迹表明了他们曾经的荣耀辉煌。
　　雍仁端坐在主位上，他已经四十多岁了，由于保养得当，他的皮肤和神采甚至不逊于而立之年。他额角分明，双目深邃，挺鼻薄唇，而眉间的肃杀之气则为他俊逸的面部轮廓添上几分冰冷凌厉。
　　他十指相扣置于胸前，等面前的人差不多读完了那一卷帛书，问：“你觉得如何？”
　　潸罂将卷轴往桌上随意一丢，五指张开撑着脑袋，回答道：“和亲是个不错的提议。现在天界民怨盈天，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明涟让自己的太子娶魔界的公主为妻，也就表明他愿意让天界未来的王后成为魔界之人，还派遣他亲自前来协商相关事宜，依天界向来的心高气傲看，明涟的确放低了姿态求和。”
　　“但是，”潸罂冷哼道，“却未免太低了。以往两界开战，就算天界输得再惨，作为一个自诩拥有天地间最纯正的‘神’的血统的天帝，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委曲求全的事情。他这样矫枉过正，就不怕那些麻烦的长老指摘他个懦弱失仪么。”
　　“其次，明涟素来是个温吞之人，近几年的处事手法却变得越发变幻无常。三个月前那起刺客事件实在假的可笑，在那之前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现在又忽然说要和亲，太可疑了。”
　　雍仁点点头，显然她想的和他一样。潸罂又道：“另外，现在适龄待嫁的皇裔女子有十几个，但正统的，就只有我和馥萝。天界诚意这么大，反倒让我们不好推脱。”
　　雍仁笑了，倒了杯茶递给她：“尝尝。”
　　她抿了一口，思索后道：“子夜歌！”
　　“好灵的舌头。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可惜螺摩山每年的产量都很少，待会儿你从我这儿带点回去。”
　　“多谢君父！”潸罂的样子很欢喜，捧着那茶杯又喝了几口。
　　“罂儿，天界太子半月后来访一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了。”
　　“哦？怎么不让哥哥做。”她低头晃着那杯清澈的液体，随意问道。
　　“他身子不好，经不起折腾。何况，我想多给你些锻炼机会。”
　　潸罂闻言，抬首朝父亲微笑。
　　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纵使父女二人轮廓相似，却又有几分心灵相合。
　　作为一个合格的觊觎者，必须做到沉心静气，不动声色，杀伐决绝，同时，还要有着卓越的演技。在达成目的前就屡屡僭越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在她和母亲被迎回宫的前一晚，那个人在梦中告诉她的。末了，还怪腔怪调地加了句，除非他的对手是个弱智。
　　而雍仁，她的父亲，自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