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前世约》拂晓夜

7、云破月来花弄影

　　要不要去？干什么去？
　　这些平常都会想到的问题在现在的伊诺的脑子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缓缓地低下头。
　　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眼前这名男子的面色在夜里微弱的灯光下很是清亮，轮廓五官尤其精致，好看得令人如坠梦中。
　　她的脑海中浮云掠影般地闪过一个梦境般模糊的影子。
　　“请跟我来。”
　　他冲她微笑，自然而温柔，她突然感觉心里的花儿都开了。

　　伊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跟着这个素昧平生的男子进了这个叫做‘心然居’的地方。她不是一个没有戒心的人，只是当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任何防备都无济于事。
　　是的，无济于事。
　　虽然他只比她高半个头，可他身材很瘦，走起路来又笔直挺拔，这使他看上去格外的高挑。纯白的衬衣外套着西式风格的黑色马甲，一尘不染。一举一动都完全符合西方的礼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这不正是她梦中的王子吗？
　　“请问你是……？”伊诺终于开了口，语气很没有自信。
　　虽然他看上去亲切温柔，但他周身散发出的贵族王子才有的光芒却让她望而却步了。
　　“我叫夕沐，是这里的侍者。”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微笑。
　　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耳熟，让自己安心？
　　“你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告诉我，为你这样美丽的女孩服务是我的荣幸。”夕沐轻轻压下门把，不忘回过头来冲伊诺微笑，门被轻轻推开。
　　“这是我的办公室，请随意坐吧。”他说着便冲了杯果汁递给她。
　　伊诺拘束地坐在沙发一角，安静地环视着整个房间。
　　这是一间按照古风布置得格外朴素幽雅的屋子，她很喜欢，但墙角乱七八糟堆着的绿色盆栽和写字台上参差不齐摞着的小说书却让她感到有些迷惑。
　　“谢谢，”她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只觉这饮品甜中带酸，酸劲过后又有种甜蜜的余味，便好奇地问，“为什么是果汁啊？”
　　“果汁对身体有好处，特别是对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来说。”夕沐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这笑容完全打消了伊诺仅有的一点顾虑。
　　“你很喜欢看小说吗？……”她不大愿意相信他会是那种靠小说虚构的幻象消磨时光的人。
　　“还好吧，无聊的时候看看还蛮有意思的。你呢？喜欢看谁写的书啊？”夕沐说着在她的身旁坐下。
　　“我不喜欢看小说。”伊诺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中的杯子，“小说里写的都是假的。”
　　“呵呵，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就有了这么现实的想法。”夕沐说着笑笑。
　　“你怎么知道我年纪小？我已经二十岁了。”伊诺不服气地反驳。
　　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个成熟世故的男人，但看到他桌上的小说书之后，才发现他也不过是个肤浅的公子哥。
　　“不管你多大，跟我比起来都年轻太多了。”夕沐笑笑，见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又补充道，“小说是美化了不少情节，但它反映的始终是生活的某个侧面。也许正是因为故事能够按照人的意愿发展，人们才会去看，作者也才会去写。我喜欢在一边看别人的故事，在他们的故事里找你我的影子……”
　　他的话语轻轻柔柔，好似微风携着朦胧的细雨，又像沾着露水的花瓣缓缓地落在雨后潮湿的土地上。
　　说到这里，夕沐深深凝视了伊诺一秒，又迅速移开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说：
　　“你平时也该多看看这些轻松的书，不然总这样紧张，你就会感觉很累……好了，请在这边填写信息记录，这样就可以成为我们的会员了。”
　　“当然，这是完全免费的。”看着伊诺犹豫不决的神情，夕沐又加了一句。
　　信息记录……
　　她接过表来皱了皱眉，开始认真地逐项填写。
　　刚才他的眼神虽是看向她，却分明是透过她的眼睛望着另一个人，眼中好像还有些说不清的柔情与凄楚。

　　“沐沐！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安琪拉开虚掩的门一阵风般跑到夕沐的身边，攀上了他的胳膊。
　　“贝儿宝，别闹，我在工作呢，先出去等我好不好？”夕沐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安琪的小脑袋，用疼爱的目光看着她。
　　“安琪！”伊诺惊讶地叫道。
　　“诺诺！”安琪睁大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你们认识啊，呵呵，真巧。”夕沐说道。
　　“我……”
　　“算了算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沐沐，这是我的亲亲室友，兼我们学校管理系大才女伊诺！伊诺，这是我的…我的……”
　　安琪一时语塞，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的好朋友——夕沐。”
　　伊诺明显感觉到，她有些不自在。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平日间对安琪的照顾，这丫头莽莽撞撞的，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夕沐礼貌地向伊诺伸出右手。
　　“哪有？！不许你在我好朋友面前说我坏话！”安琪双手叉腰，活像个火爆的小龙虾。
　　夕沐对着伊诺苦笑一下，疏离的眼眸中突然露出明朗的光，一种心照不宣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转，伊诺忽然觉得自己是应该将手交给他的。
　　好温暖……
　　双手轻握的同时，她突然觉得这温暖也似曾相识。
　　“诺诺，我带你去玩啊！”安琪仿佛觉察出什么，着急地想把伊诺带走。
　　“等一下，都填好了吗？”
　　“嗯，这样就行了吧。”伊诺慌忙松开手，将填好的表递给夕沐，却有意避开他令人芳心迷乱的目光。
　　“我看看……嗯，这样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我，让安琪领你到处去转转吧。”夕沐微笑道。
　　“好啦——你快去忙你的，我们女孩子自己玩！”安琪一边说一边将夕沐往里推。
　　夕沐在安琪注意不到的角度对伊诺眨了眨眼，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伊诺心“咯噔”一下，但却不敢多想。
　　“真啰嗦，不用理他，咱们玩咱们的！”说着安琪就拉着伊诺的手，急急地出了门。

　　安琪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伊诺满腹心事地紧跟在后，没过多久两人就走到了一座木桥上。
　　桥下是静静的流水，水面上偶尔会漂过一两个点着许愿烛的小纸船。浓雾笼罩着木桥，两旁的房屋都看不清，只能凭着微弱的灯光辨别那里有东西。
　　“伊诺，你认真考虑过要在这里了吗？”安琪突然停了下来，将手肘放在桥栏上，一反常态很严肃地问伊诺。
　　伊诺却没有听见，她也停了下来，趴在桥栏上出神地凝视着脚下温柔的流水，脑中浮想联翩。
　　一见钟情？以前如果听别人这么说，她一定会不屑地扭头就走，但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她似乎再也无法理智思考。
　　想着想着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伊诺同学！”安琪见她如此神不守舍心不在焉，气就不打一处来，难得自己会这么认真跟人谈话的啊！
　　“什么？”伊诺终于回过神来。
　　“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干什么的吗？！”见她这么迷迷糊糊，气急的安琪变得更加暴躁。
　　伊诺这才清醒过来，心底突地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感。对啊，她都还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就填了那么多个人信息……
　　可他一定不会是什么坏人的，对不对？
　　“那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呀？”伊诺急忙问道，“看起来也不像不正当的娱乐场所啊。”
　　“倒也没什么关系，你不用太担心。”见她终于着了急，安琪反倒平静下来，转过身靠着桥栏无所谓地说，“这个地方，是连系上流社会和普通人家的一个平台，这里是帮助所有想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实现愿望的地方。”
　　“什么意思？我有点不太明白。”
　　“你认为什么是上流社会，什么是贵族呢？仅仅只是指那些富有的家庭吗？”安琪接着说，“你看那些富人很风光是吗？豪宅、跑车、名望，往往还有一个令人称羡的家庭。一个成功的富家少爷总会娶一个美丽优雅、出身显贵、能力超群、交际手腕强，能够事业家庭都处理得很好的妻子，还有一个或几个健康、漂亮、优秀的孩子，是吗？”
　　伊诺赞同地点点头。
　　安琪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又问：
　　“可是，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事情吗？”
　　“大概有吧。”伊诺的眼神有些茫然。
　　安琪冷笑一声，又转过去撑着桥栏看着桥下的流水说：
　　“没有的，你所看到的上流社会和我所知道的完全是两个世界。下面我要说的，你能保证不向任何人提起吗？”
　　伊诺有些害怕，眼前的安琪跟平时活泼开朗的她截然不同，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算了，反正这些在上流社会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无论到了哪个时代，真正的贵族不出意外的话总不会终结，他们高贵的血液一代代延续着，没有断点。这些家族不像一夜暴富的人，即使财富不及那些富豪，他们绝对比这样的家庭实力雄厚，存在的也长久。你难道没有设想过，他们是怎样确保自己血脉的延续，族风的传承？”
　　伊诺摇摇头。
　　“开始时，有着一定背景的几家望族之间相互结姻，这样在短时间内的确维持了家族血液的高贵纯正和家族的势力。可是不久很严重的问题就出现了，一段时间之后，几乎所有的望族都有了血缘关系，这样一方面使得家族联盟更加巩固，另一方面又使遗传病泛滥起来。后代的资质越来越差，甚至在家族的庇护下也不能承担起让家族永盛不衰的重任。这当然令人担忧，所以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让出身不是很高贵的优秀女子来生育后代，这样不仅不会有遗传病的担忧，更能使后代的基因越来越优秀。这种方法在古代就是纳妾，让妾来生养孩子，还能避免男主人在外拈花惹草，等到男人娶了门当户对的正室，还可以服侍正室。但是在现代社会法律不允许这样做，于是就有了‘心然居’，当然别的地方还会有‘天然居’‘自然居’什么的，但在这里，只有心然居。这里有着几乎全市范围内16—25岁之间优秀女孩的资料。不像偶像剧里描述的那样，贵族适婚男子是不能够自由恋爱的，因为会生下基因不好的后代，而一般贵族女子也很少有基因非常完美的，所以一旦某个贵族男子成年之后，长辈就会为他们选择合适的女子，通过严格的检查和考核，决定了一两位准新娘之后并不举办婚礼，也不进行合法的结婚登记，只是接到自家的豪宅里接受必要的培训，然后和那家少爷一起生活，从此衣食无忧，不过没有名分罢了。等到生下孩子，男子结了婚，她们就该离开了。”
　　“离开？”
　　“一般都拿了钱远走高飞了。”安琪说着紧咬着嘴唇垂下了头。
　　“难道那些贵族的女孩子都不会介意的吗？她们也愿意抚养别人的孩子成为自己丈夫家族的继承人？”虽然安琪的口气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但伊诺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这一切。
　　“这一切都是针对所有的名门望族而言的，每个家庭都会有女孩子，她们从小就接受要为了家族而牺牲自己的教育，价值观和普通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安琪说完沉默了许久，趴在木桥的横栏上若有所思地望着桥下不断流逝的河水，一乘小木舟无声地缓缓游过，两岸昏黄灯光下看不出颜色的河水倒映着古代木制房屋影影绰绰的轮廓。
　　伊诺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安琪的话就像雾气一般笼罩着这河、这桥、这人家，一切都如同梦境里的影像，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如果孩子长大了，继承了家业，也不认回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他们不会知道的，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贵族的王子怎么会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母亲？”
　　安琪的声音有些呜咽，可伊诺并没有及时察觉，还是继续说着：
　　“一个女人的青春不就这么几年吗？她们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都出卖了，然后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默默地品尝苦果吗？”
　　“你这样认为，可是她们认为值得啊！”安琪终于抬起头来，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清她稚嫩的脸颊上两行碧湾似的泪水。
　　“她们也有自己的梦想，也需要付出才能实现的啊……”安琪难过得几乎无法说出话来，她顺着木栏蹲了下来，双臂紧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伊诺很内疚，她一直认为自己很了解安琪，可是她却让安琪这样开朗单纯的女孩深深地受伤了。
　　“我们走吧。”伊诺轻轻抱着幼兽一样缩成一团的安琪安慰她说。
　　“去哪儿？”她抬起无助的脸。
　　“回家。”

作者有话说

　　很意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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