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前世约》拂晓夜

6、造化不知人有助

　　透过指缝，伊诺看到的仍是一如往年春日明媚的阳光，城市里的人们积极向上或消极倦怠的情绪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是周而复始，此消彼长。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这样的一天下来，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只有穿着当季最流行的名牌时装，迈着贵族名媛独有的魅力猫步走进烛光辉映的高级西餐厅，从容地拾起纯银刀叉，在宁静的钢琴声中悠然自得地享受精致的晚餐。也许对面还应坐着一位英俊儒雅风度翩翩的贵族男士，满面春风地对她感兴趣的话题侃侃而谈，奉承她的高贵，她的美丽，她的优雅……
　　而每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她都正坐在某条繁华商业街边的欧式条椅上喝矿泉水，啃白面包。

　　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的夜场拉开帷幕。
　　看着眼前橱窗里耀眼的灯光下那价值不菲的名牌时装，闻着对面名品面包房里传出的阵阵奶香，时不时一个穿着时髦的OFFICE LADY 从面前走过，然后一个装着不几个硬币的破碗和一双邋遢的脏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拥有浮华光鲜外表的国际化大都市，是由多少个贫贱而又虚荣的细胞支撑起来的？
　　伊诺来到这城市一年之后，才渐渐明白——
　　所谓的梦想，不过是富人建筑在穷人身上理所应当的享乐，是穷人安慰自己甘于忍受的奢侈念头。但尽管如此，她也还是……
　　伊诺也有自己的梦想——她梦想有一天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进入这个城市的上流社会，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且，没有人会责备你令人痛苦，反倒是痛苦的人会羡慕你，称赞你，朝你的方向无限地仰视。
　　她认为自己是有实现梦想的权力和能力的。
　　她并不认为自己比那些所谓的贵族差多少，就凭自己刻苦学习，认真做事的那股傻劲，就已经足够让她笃信自己一定能够实现心中的宏伟蓝图。
　　只要她踮起脚尖，高高地扬起目光，朝天空伸直手臂，向上一点点，再向上一点点，再向上一点点——
　　她就能摘到那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但眼下的问题是……
　　生活费就快用完了。
　　姑姑已经两个月没有寄钱过来了，每一次当她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放下不值一提的自尊心打电话开口要钱时，姑姑总是急急忙忙敷衍两句就挂断电话。
　　“算了吧，姑姑家也有难处，我的学费这么贵，每年都是姑姑家的负担，何况我也大了，生活费什么的，还是自己赚吧。”
　　伊诺失望地合上电话，可是又不能抱怨什么。她每次都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半个月来，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兼职。
　　再繁华的都市，也不会为所有的人敞开。
　　然而，上帝在关上一道门的同时，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伊诺突然想起有一个地方，一直以来就像云端的城堡一样吸引着她。

　　“心然居……没想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古城里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这座挂着“心然居”牌匾的铺面虽然看上去和这条街上的其他铺面是同一个时代风格的建筑物，却完全没有老旧的痕迹，反而更像故意仿古的高级茶楼，这让她心里很突兀地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和谐感。
　　心然居所在的古城位于伊诺上学的那个城市外围，虽然古城里的建筑风格很具古典风韵，却因为年代久远岁月剥蚀而变得破败不堪，这些年来人们只注重城市发展而忽略了文物古迹的保护，城里有文化历史价值的古迹也遭到了人们无情的破坏。
　　伊诺很喜欢那个小城，总觉得那个小城和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那个小镇有着同样的灵魂。每当她的手轻轻抚过那残破的古城墙，一种说不清的如同无边丝雨般的情愫总会在心里窸窸窣窣地升起，而性格开朗的她却不知为什么总是会变得多愁善感。
　　伊诺喜欢这种感觉，她很讨厌在城市居住久了的她在与本地人相处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形成的那种与内心真实感受根本无关的礼貌笑容，所以她经常和室友安琪一起来这里散心，只有在这里，她才会不自觉间露出真实的和这个古城同样安详的笑容，而这时安琪总会笑她已经老了，连笑容都同这古城一样，蒙着岁月的尘色。
　　“呵呵。”
　　“笑什么啊？”伊诺看着一旁的安琪不解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你呀，就是大惊小怪的！”安琪满不在乎地说,“难道你不知道这里面是干嘛的吗？”
　　伊诺满脸疑惑地摇摇头。
　　“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也不关你的事。”
　　“走吧，别管它了，再晚就赶不上回学校的班车啦！”见伊诺仍然出神地看着那幢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古色古香的楼阁，安琪不容分说地把她拖走了。

　　伊诺将喝完的矿泉水瓶扔进街旁的垃圾桶，刚刚走开就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慌慌张张地将那瓶子扒了出来，一脸喜色地装进了自己手中的麻袋。
　　在这个机遇时常与人擦身而过的城市里，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竞争，争分夺秒只是其中最直观的一种方式。
　　她心里隐隐的有些难过，但这悲观的念头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看见正朝自己开来的平时在这个点儿肯定会异常拥挤的11路车上，现在的乘客却寥寥无几。
　　看来不用再站一路了，这无疑是徒劳无功处处碰壁的她今天最值得庆贺的大幸事。
　　冷清的巴士在川流不息的公路上微微摇晃，透过车窗射进来的灯光既辉煌又朦胧，像水里的星星，喧闹却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伊诺才又站在了那条熟悉的小巷上。不时掉落的灰尘，嘎吱作响的门板，角落里的蜘蛛网，无一不在证明着这巷子的老旧。
　　暮色昏沉，灯火摇曳，街旁的店铺纷纷合上门板关了张。脚底传来青石板的些微凉意，一阵冷风吹来，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什么鬼地方啊……”她抱着肩膀咕哝道。

　　伊诺抬头向“心然居”三个行书写就的大字牌匾痴痴地望去。
　　“就是……这里了吧？……”
　　“请跟我来。”
　　她的心骤然停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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