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前世约》拂晓夜

8、梧桐更兼细雨

　　电话铃一声急似一声地催促着，空荡荡的房间里微凉的空气开始变得躁热，伊诺急忙围上浴巾，跑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喂？”
　　“伊诺吗？晚上有时间吗？能不能过来一下？”
　　是夕沐……
　　“什么事？”她拼命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你来了再说吧，电话里讲不清楚，好吗？”他的声音像春日微风中淡淡的花香，温柔而优雅。

　　春天温暖的阳光透过公寓的窗户照进来，在柔软的小床上懒懒地铺开。伊诺将浴巾扔到一边，一丝（蟹）不挂地躺在草绿色的床单上，望着浅蓝色的天花板，仿佛置身于广阔的草原之中。
　　不知是刚刚洗完澡还是那个电话的缘故，她一点也不觉得冷，甚至于脸还在微微发烫。这次与以往不同，她什么都没想，也没有做什么想当然去或不去的思想斗争，也许答案早就很明了，决定也早已做出了。
　　于是伊诺就这样躺在床上，头发凌乱地压在脑后，像一具尸体般让自己慢慢冷却，早就把一下午的课都忘记了。
　　恍惚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黑衣男子在前面徐徐徜徉，她在后边不停地追。她用尽全力地跑，但怎么都追不上，突然他停住，回头，脸离她那么近，近到根本无法看清，然后他吻了她……再然后她就醒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梦……”伊诺揉揉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好，夕沐。”
　　看着眼前精心打扮的伊诺，夕沐不由得微微一怔。
　　“我……漂亮吗？”两撇彤云飞上她雪白的脸颊。
　　“当然，”他的声音如同他的气质一般优雅迷人，“很荣幸能够为你效劳，美丽的女士。”
　　夕沐独特的贵族气质深深地打动着伊诺那颗敏感而柔软的心，宛如一个王子般的，他牵起她的手，在她光洁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然后接过她的包，示意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她略欠了欠身，算是答礼，便从容地挽住他的手臂迈着稳重的步子随他走了进去。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完美的人，伊诺心想。
　　虽然他亲切温柔，可她仍然许久不敢抬头看他。
　　好想让时间就此停驻，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安然地由他陪着走过身旁这条无声流驶的河……直到尽头。
　　但夕沐却忽然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今天是一月一次的集会，你就在这里随处转转，多认识些朋友，我还有些工作，不能陪你了，真是抱歉。”
　　说着他躬身行了个礼，伸展的衬衣下身材显得更加瘦削，使他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欧洲中世纪的艺术家。
　　伊诺凝神沉默了片刻，还是微笑着说：
　　“没关系。”
　　目送着他离去，她的心房瞬间变得空空如也，他的离开似乎带走了她的整个世界。

　　“就这么走了吗？……”伊诺很是失望地叹气。
　　她本来就是为他而来的，现在他却先走了，倒让她觉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才好，只有无奈地朝他离开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
　　“咦？你……怎么还在？”伊诺正怅然若失地随意漫步，不期竟发现夕沐正双手插兜背靠在前面不远处的墙边埋首凝思，急忙加快了步伐。
　　见她朝自己走来，他慢慢直起身面对着她，微笑着说：
　　“我想你对这里不熟，也许我应该领着你逛的。”
　　伊诺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暖的感动，虽然很微弱，却让她的脸微微地泛着红光。
　　“谢谢你。”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片刻之后却又扬起脸来对他微笑，乌黑明亮的眼瞳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他的嘴唇很随意地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线，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挽住了他的胳膊，自然到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伊诺并不是一个轻浮的女孩，恰恰相反，在她的心里充满了对男性的不信任和不安全感，只要不是男生非常热情地主动与她亲近，她从来都不跟他们有不必要的交往。这也是她长的漂亮性格又温柔可亲，却一直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不一样，她感觉他和她接触过的那些男生，甚至女生也都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就好像被什么给连系着，甚至都不用言语，仅凭一个微笑一个眼神的相撞，就已经交换了彼此的心意。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彼此已经完全了解，完全没有新鲜的话题可以供他们喋喋不休，只需默默地陪伴就已经能够让他们对此刻万分感激。
　　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不会感到尴尬，夕沐和伊诺静静地享受着这宁静安逸的氛围，不愿轻易打破它，怕以后再也不会有如此简单却美好的一刻。

　　上次来这里时，伊诺就感觉很奇怪，为什么外面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幢普通阁楼，门后却是一座古城，外面风和日丽，里面却始终有雾气笼罩。
　　更奇怪的是，刚才和夕沐走进来时，雾气很浓，使得她难以辨别十米开外的东西，人影也看不见半个。可是不到半个小时，也没有起风，雾气却都突然间散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好些人来，怪不得他说是集会。

　　伊诺静静地跟着夕沐行走在潮湿的青石板古道上，无意中又来到上次和安琪长谈的那座木桥，想起自己今晚背着安琪和夕沐在一起，心里顿时觉得十分内疚，不过她马上就找到了借口安慰自己——反正安琪只说夕沐是她的好朋友而已啊。况且她也一样，也只是想和他做朋友而已。
　　想到这里，她悄悄地松开了他的手臂，他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并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粉色的灯笼，温馨柔和的灯光中隐约现出了淡淡的樱花纹样。
　　“喜欢吗？”
　　“嗯！……”她惊喜之余不免也有些疑惑，“不过……为什么要送我灯？”
　　“无论多么明确的方向，也会有迷失的时候。无论多么坚强的心，总会有疲惫的一天。”他笑了笑，眼眸里突然发出了异常明亮的光，“让我做你前方的灯好吗？在你无暇旁顾而奋力向上的时候，永远站在那安静的角落，等你。”
　　“……”
　　他的微笑，似曾相识。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出老远。
　　“啊……这是——”
　　伊诺欣喜地看向身旁的夕沐，他笑着冲她点点头。
　　在他们眼前，平整的土地上种了好多好多的梧桐，双臂完全伸开也抱不完的树干，看不见的树冠最高点说明，它们至少也已在这里驻守了上百年。
　　伊诺激动地向前跑去，紧紧地抱住树林中那棵最大的梧桐树。
　　“是不是很美啊？”夕沐的眼睛如同绿叶上晶莹的露珠一般剔透而柔和，充满着生机。
　　“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记事起开始，就很喜欢梧桐树……”
　　伊诺低迷的声音好似在讲述一个来自远古的神话传说。
　　“喜欢他们斑斑点点的皮肤，夏天碧绿的叶子投下的绿荫，下雨时雨滴打在叶子上‘啪嗒啪嗒’的声音，秋天叶子飘落时诗意的忧伤，还有走在落叶之上那种软绵绵轻飘飘的感觉，很舒服……”
　　“梧桐真是一种温柔的树，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她将头轻轻地靠在梧桐粗壮的树干上，仿佛在聆听着他的心跳，一脸幸福的表情让人羡慕。
　　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旁，手指轻触着树干柔声说：
　　“梧桐树伤心了从不说出口，只是一味温柔奉献不求回报。所以梧桐是我最喜欢的树，他坚守的位置，是我心里最后一片净土。”
　　他说着轻闭双眼，乌黑的睫毛上像是结着泪珠。
　　我用生命去爱的女孩曾经告诉我，她最爱的树是梧桐树。即使不再是绯樱，身为伊诺的她也没有忘却那份珍贵的记忆。
　　“我很高兴，你喜欢梧桐树。”夕沐看着站在他身边有着单纯而明媚的笑容，真真切切的她，心里竟有一种至宝失而复得的喜悦。
　　“如果可以永远和梧桐树在一起该多好。”伊诺的口气中充满了遗憾。
　　如果在你还是绯樱的时候就这么想该多好。
　　如果你就是绯樱该多好……
　　如同朝圣般仰望着梧桐的伊诺没有发现，夕沐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落寞。
　　刚刚还星辰点点的天空，不知为何忽然下起雨来。
　　悲伤的雨水掉落在苍绿的梧桐叶上，如同泪水清洗着面颊上饱经风霜的纤尘。
　　莹莹雨水淋湿了裙子，伊诺这才想起要赶紧避雨。而一旁的夕沐却纹丝未动，就像一棵大树一样仰着脸伫立在雨中，圣洁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飞溅起一圈圈光晕，令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为什么不躲雨？”
　　“说的也是，你的裙子都淋湿了，我们快到那边避避吧。”说着他便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在她的肩上，牵着她的手匆匆走到檐下。

　　霎时，刚才还稀稀疏疏的小雨点转眼间已经变大起来，密密麻麻的雨丝淋在高大宽阔的梧桐树冠上，溅起的水花如同浓雾，雨中的梧桐一片迷茫。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他的神情不知为何变得哀伤。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的脸上似乎也残留着些许的雨水，使他俊美的面庞更添了几许生动的颜色。
　　她的心湖就像被投入了一粒沙子，虽然很微弱，却激起了层层的涟漪，虽然很微小，却分明让这湖中的一汪春水上涨了。
　　伊诺抽出纸巾帮夕沐擦去脸上的雨水，但更多的泪水却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她的手不自觉地停在了半空。
　　他抬起手来轻攥着她的手，用心地凝视着她说：
　　“伊诺，想做什么就抓紧时间去做，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眼即逝，不要让你的人生留下遗憾。”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人生虽有无限种可能，时间却是有限的，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他说着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会陪着你的。”最后他说。
　　伊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苦笑着将脸埋下。

作者有话说

　　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