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者》偶尔停泊的岛屿

19、第 19 章

　　“哦——”既然是她有错在先，忍此一时之气理所当然。慢条斯理卷起手中衣裳，随手抛回空间里养蘑菇，红月澪这才懒懒斜睨面前气焰嚣张的女人。
　　其实弱水三千长得真不差，深棕色的杏眼配上浓醇咖啡色的波浪卷发，很有从前DOVE广告里小资女人的味道，硬是把一袭东方韵味十足的汉服穿出了中西合璧式的混血妖娆。而且观之言谈举止，无一不流露出一套习以为常成自然的礼仪规范，显然出身也不错。这么一位面子里子样样不缺的天仙人物，莫名其妙对一个平凡无奇的野孩子流露出对待宿命敌人般的严防死守态度，红月澪对此表示小小困扰。
　　让她困扰的罪过可是很大的。双手环胸，少女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高兴，我乐意，是我巴着、赖着、求着非得把这点微末手艺绣上似水微澜衣服上才舒畅才心安，说好听点这叫标签，难听点这叫项圈，君不闻‘娇妻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我就是光明正大在他身上做记号了，怎么？羡慕了？嫉妒了？眼红了？”将檀香扇子“唰”一声甩开掩住檀口，红月澪趁机发出心仪已久的白鸟丽子之笑“哦呵呵呵呵呵”荼毒人类耳膜。
　　纵观C国与R国近代恩怨纠缠史，我们可以得出如下道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放弃战争赔款，只会导致对方更加理直气壮参拜靖国公厕！所以少女吸取经验教训，既然已经注定不兼容，干脆加把劲让对手火气狂飙火星四射直至CPU过热烧毁，从此世界便清净了。
　　弱水三千此时心情岂是“勃然大怒”四字足以囊括？她恨不能把这个寡廉鲜耻的女人撕成碎片吞吃入腹以消心头之恨！
　　红月澪百思不得其解的结怨理由其实很简单，简单到能教她仰天长啸六月雪。一切祸乱起源于某日似水微澜BOSS百无聊赖中点开了论坛一段新上传的DEMO，里面的主角正巧是红月澪少女和西曼少年。该BOSS看完后由衷赞叹了一句“少女很特别（指职业和随从猫）。这两人意识和操作很不错，要是能招揽在身边，假以磨练，也许能雕琢成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而很不凑巧的，当时弱水三千正赖在他身边端茶递水，一段话断章取义听下来暧昧非常——她肯定不会认为心上人BL，于是少女被华丽丽的炮灰掉了……
　　如果说之前仅仅是她内心胡乱猜臆，方才红月澪歪打正着地逗弄之语简直等于自己坐实了罪名！试想，没证据情况下弱水三千对她已经视同眼中钉肉中刺，到少女这番“不打自招”，从今往后真正只有势同水火、你死我活一途。
　　心里彻底憎恨到极致，弱水三千表面上反而显得平静且从容。既然决定把眼前此人由撕咬对象升级为厮杀对象，泼皮掐架的意气之争便没了意义。她原本便是高高在上惯了的出身，端起架子冷肃起脸，确实有几分气势。
　　弱水三千指尖绕着一束发丝，神色睥睨，带着一种天鹅对山鸡的优越感嗤笑道：“凭你，也敢肖想天上凤凰？即使凤凰暂时落在梧桐枝上供凡人仰望，你确定自己有那对翅膀飞上去接近他？我不知道你究竟什么出身，你也不配让我问，我只好心告诫你一句，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或许你的家庭确实有那么些让你自傲的资本，甚至让你自信膨胀到竟以为可以染指天上的星辰，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似水微澜，不，即便是我也好，都属于即使你踮起脚尖、伸长手指拼命跳跃，也永远触碰不到的层次。”
　　撂完话，她甩头就走。冲出几步后又蓦然站住，挺直得近乎倔强的背影僵持片刻，不知出于何种情感，再开口时，声音里蕴含着一丝不知是对红月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对自己苦苦追随而不得的怜悯。“放弃不切实际的麻雀高枝梦吧，那东西只能带给你无望的未来。不妨告诉你，似水微澜是七大财团之一‘图南星际’总裁的大公子。”
　　再度踩着小碎步匆匆离去的女人这次没有回首。如同南风一般炽烈地吹袭而来，离开也要如同南风一般狂烈席卷而去。
　　留下云里雾里，不知就里的红月澪，被雷得里嫩外焦，无语问苍天。
　　“唉……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卓文君也好，白娘子也罢，白发魔女红玉姐姐，非但我所欣赏崇拜的一个个传奇女子都栽在了情字上头，连这个不成器的丫头也逃不掉。问世间情是何物呀……”
　　摇头晃脑地叹息着，女人们冤枉，她更冤枉！这是招谁惹谁了？明明啥事都还没来得及做，平白被泼了桶污水惹来一身骚，要污蔑她是小三也得先让她尝点甜头呀！
　　唉唉唉……虽然解开了不断被挑刺的疑惑，可是弱水三千那女人临走的样子未免太过不对劲，令她深感印堂发黑乌云罩顶，好像即将大难临头。
　　唉唉唉……没完没了了这些破事。说了自己不好紫胤师父这口，何况是个连紫胤师父一星半点皮毛都及不上的无德凡夫俗子？
　　七大财团之一“图南星际”总裁的大公子呀，尽管没机会到现实世界里实际体验其赫赫威风，但是光听着便觉得财大气粗。原来有些人，当真出色得像天上星星一样明亮而遥远。只是，像不像星星跟她又有何关系？从生命学角度以及童话角度而言，她在许久以前已变成天上的星星慈祥守望人间了。
　　被这天外飞来的祸水一纠缠，天色早已暗沉沉入了掌灯时候。
　　仿古的“三千世界”里可没路灯一说，玩家夜间行路只能提着防风灯笼或者举着火把，别指望借助路旁人家里透出那点昏暗烛火照路。
　　啐了一声倒霉，眼见饥饿度不知不觉上了90，也有些郁闷。正要再度向那个只顾看戏的没良心店主告辞，忽然瞥见顾云岫缩在她身后探头探脑，一脸欲言又止。
　　少女纳闷了，该她出头时她一旁嗑瓜子，该她关门时她赶来凑热闹。不由伸手戳了戳她脑门，嗔道：“人都走光了，你来补收门票呢？”
　　顾云岫自知理亏，连忙讪笑着赔不是：“那不是上头有规定，不许我们插手玩家之间纠纷嘛。再说了，真对上了，处境危险那个还不晓得是谁呢。”眼角余光捕捉到红月澪嘴角微微一抽搐，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外面人全都走了？”
　　“全部？刚才还有谁在？”闻言，红月澪下意识回顾四面。“三千世界”游戏与现实时间比对是2:1，这个时候正是现实里的下半夜，即便有游戏舱与营养液支持的玩家可以长期身处游戏，但就像做梦的睡眠质量不如无梦睡眠一样，想睡个安稳觉、得到充分休息的玩家多半还是选择卧床深眠。因此除了行色匆匆的几个NPC，附近路上几乎不见玩家踪影。
　　按说之前她和弱水三千虽小有冲突，然而两人都不曾做出疾言厉色破口大骂之举，应该吸引不了好事之徒前来围观才是。
　　“有的有的，”生怕少女不信，顾云岫连连点头保证，“好像是个羽族人，头发眉毛都是白色的，人倒是生得丰神朗月，可惜神色冷得有些不近人情。”
　　囧……
　　“哎呀，姐姐你怎么忽然趴地上去了？”顾云岫顿时惊得一叠声大呼小叫起来。
　　ORZ的少女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抖着声音问她：“那人是不是有一双极淡的冰蓝色眼睛，一张傲娇别扭中二症晚期脸，活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闷骚禁欲系？”
　　“没错哦，姐姐你三言两语就把那人连皮带骨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莫非方才你也瞅见他站在墙角偷听了？”
　　原来白天莫说人，半夜莫说鬼也是一个真理，可是老祖宗你们为何不早些提点她？
　　瞧瞧，这才背着人家贫嘴，说了几句不三不四的胡话，竟被正主儿不早不晚不偏不倚逮了个正着。不知道现在赶过去抱住他大腿声泪俱下说“适才的胡言乱语都是误会所以请你千万不要误会”还来不来得及？
　　少女，你的人生还可以更悲催更丢脸一点么？
　　“他哪个时间来到的？”
　　“恰恰好是你说‘我高兴我乐意’时，然后在那个女人说‘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时头也不回的离开。难道他便是传说中的男猪脚？”顾云岫眉弯弯眼弯弯，托腮蹲在少女身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不，他是传说中的路人甲。”
　　绝望的少女撩起水袖蒙着脸，脚步虚浮走路带飘，头顶身后笼着朵朵阴云点着点点鬼火，以一种如魔似幻风中凌乱的非人类姿态幽幽掠远。临走不忘阴森森留下一句：“记住，今天我什么话都没说过什么事都没做过什么人都没见过……今天你什么人都没见到什么事都没遇到什么话都没听到……”
　　顾云岫掩口“咯咯”一笑，热情挥袖送别。“姐姐慢走，姐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