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内烟尘·长寂寥(4日更新）》尘砂

9、决裂

　　这儿……环境不错。

　　顾言微微仰起头，看到青白的月亮被铁栏细细的切成一段一段，很久没有看到月亮了，虽然早已习惯了在夜晚杀人，却很少会去注意天上的月亮。现在，在这个小小的囚室中，竟然能静静的坐着看月亮。

　　囚室很小，却出奇的干净，就连床被都透着刚晒过得阳光的味道，二哥，不，是刑风堡的堡主邢天麓，毕竟下不了手用刑逼供他。要不是受了内伤，这小小的囚室又岂能困住他，要不是担心顾瞑，他怎么会不等内力恢复就急急赶去刑风堡，该死的顾瞑！

　　重重捶了一下床，心里把顾瞑骂了千遍万遍，殊不知他一向冷漠自持，很少有喜怒感情的起伏，这次却因顾瞑大失所常，情根已种却不自知。

　　“二哥，你出来吧。”顾言淡淡的开口，却依旧盯着月亮看。

　　朦胧的月色下慢慢踱出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浅灰色的衣衫显出一丝雅致，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凭添了一份柔和，三分清雅，细长的眼睛已不似五年前的促狭，沉沉的深不见底，仿佛把任何事都藏在里面，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这个人是谁？顾言有一点迷惑，是以前那个喜欢捉弄他，气得他狠不能暴打他一顿的二哥吗？

　　“小言，”清越的声音即使五年也没有什么变化，“你长大了。”

　　五年还不长大话，那我岂不是怪物了，顾言心中冷冷的笑了，漠然的说：“二哥前来，不会是为了和我叙旧吧。”

　　天麓微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轻轻的说：“倒是变得刻薄了呢。”

　　顾言缓缓的转了过来，仔细看来，这五年他的变化太大了，从一个清秀的少年，长成一个坚毅的青年，只有这冷，却是没有什么变化。由于受了伤，苍白的脸色使冷硬的线条柔和些，神色淡淡，似乎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无奈的叹了口气，天麓突然开口问道：“是顾凛枫派你来，目的是什么！”口气严厉，完全不似刚才的温柔。

　　“你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不是吗？”清冷的声音敲击着天麓的心，“我在无云山庄是什么身份，二哥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什么身份？！天麓心里一惊，顾言虽然会武功，但到底深浅如何自己并不知晓，从顾言九岁以三少爷的身份进入无云，四年间他几乎足不出户，不见他与庄外任何人交往。他的身份，难道不是无云山庄什么都不管的三少爷吗。

　　真的什么都不管吗

　　“堡主，”这两个字竟生生敲进了天麓的心里，不再是二哥吗，微微摇晃了一下，又站的笔直，顾言冷漠的声音继续，“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瞒你，我是无云的杀手。”顿了一顿，补充道，“从九岁起，就是了。”

　　邢天麓紧紧的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说自己是无云山庄的杀手，而且还是刚进庄时就开始了，可那时他只是一个九岁的稚童啊。

　　“顾凛枫对外宣称你是他和一个舞女生的孩子，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他胡说的，你根本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买回来的杀手。”可是那时他还是个孩子，邢天麓有些痛心的说。

　　顾言看着他，半天不说话，仿佛陷入了回忆中，良久，抬起头，说道：“他说了一半真话，我确实是他的儿子，不过，如果流云听到顾凛枫说她是舞女，一定会笑死的。”

　　流云？流云！顾言竟然是流云的儿子，难道他就是“绝”的那个七岁成名，两年后排名杀手谱第七的娃娃杀手，“阎王”。

　　阎，言。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顾凛枫的心机深沉早在十几年前就布好了棋子，竟然忍心让自己的亲生子做杀手。

　　天麓心中划过一道闪电，不确定的问道：“那么说，近几年来，江湖上那些被神秘高手暗杀的武林正道们……”

　　“是我干的，也是父亲的意思。”顾言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突然觉得很好笑，仿佛在听一个笑话，顾凛枫暗中除去了和他作对的人，□□的就用武林正义来围攻，白道的就让自己的杀手儿子去暗杀，这是怎样的一个江湖。

　　“九年前，轻柳庄灭庄，是不是你？”沉下声音，握紧了拳头。

　　“轻柳庄……”顾言低低的开口，像是想起了难忘的事，“方夫人……”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缘故，天麓可以肯定，那一刻顾言脸上浮起的，难以置信的温柔，虽然他随后点了点头，承认是他做的。

　　“我告诉你一切，并不是说我信任你。”顾言乌黑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一样。

　　我知道，邢天麓心里泛起苦涩，因为以刑风堡在江湖上的名声，武林人士完全可以认为这是他们在污蔑正道的无云山庄，无云山庄足不出户的三少爷，怎么可能是冷血无情的杀手。

　　一切都乱了套，他拼命甩甩头，想把悲哀的感觉赶出脑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堡主，”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该你了。”

　　猛地抬头，脸上又恢复了以往那自信的笑容，邢天麓很干脆的说：“你问吧。”

　　“我只是想知道，堡主你到底怎么成了刑风堡的主人，还有，顾瞑，他怎么回事？”一字一字清晰的吐出，脸色苍白丝毫不会减弱他此刻弥漫出的层层杀气。

　　顾瞑，心中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字，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天慈，一丝笑意浮上嘴角，温和的开口：“天慈吗，他现在很好，守着天亦，天亦伤得可不轻啊。”

　　天亦，顾言愣了一下，想起那团扑向他的红色影子，他确实伤的不轻，谁让他莫名其妙的扑过来的呢，嘴角撇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静静听完前因后果，顾言用他惯有的平静语调说道：“这么说，他失忆了。”

　　邢天麓惊讶于他的波澜不惊，仿佛事不关己，天慈，不，是顾瞑，应该是他的手下吧，而且，以他敏锐的观察，好像顾言对他，不止手下那么简单，尽管他自己可能没感觉到。

　　“所以你们，造了一个记忆给他，嗯？”森然的语气让天麓毛骨悚然。以前的顾言虽然冷冰冰的，但只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从来不像现在这样杀气毕露。

　　这个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吧，“绝”的杀手“阎王”。

　　“小言……”轻轻的叫他，自己也不清楚要说些什么。

　　“叫我顾言。”冷冷的打断他，毫不留情的斩断一切，哪怕是以前的亲情，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作为杀手，要绝情绝义，他和邢天麓必然会成为敌人，现在还留恋于过去的兄弟之情，只会为将来带来麻烦，除非有一个人退让。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顾言……吗？”有些惆怅的开口，缓缓的年出声来，猛地眼神突然清明，你是对的，我们势必是敌人，那么，从现在起，我们毫无瓜葛，除了是敌人。

　　“不要叫我小言！”少年清脆的却又略带怒气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里，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决然的转身，浅灰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月华中，传来沉沉的叹息，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