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内烟尘·长寂寥(4日更新）》尘砂

6、曾经（下）

　　血沾满了双手，从来没有像现在抖的那么厉害，只因为自己在她面前杀了她的丈夫，毁了她的家。

　　“呵呵……咳咳……”方清咳的满身是血，他的夫人紧紧抱着他，绝望的看着阎，“想不到我轻柳庄那么有面子，劳烦‘绝’的杀手来灭我全庄，更想不到，竟然是我亲手把敌人带回了家。告诉我，孩子，你是谁？”

　　阎有些不耐烦的想忽略他的话，却最终咬着嘴唇说：“阎，阎王的阎。”

　　“阎，阎……真是没想到，‘绝’中排行第七的杀手，竟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我输了，输了……”方清的声音渐渐低了，叹息般的低语“可他只是一个孩子啊，只是一个孩子……”

　　孩子，孩子，阎焦躁的看着这个男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全庄死了他根本不在乎，他只要方夫人活着。

　　“阎，还有一个啊，这次你的效率可不怎么样啊。”温和的声音轻轻响起，却冷如寒冰。

　　“我不要杀她，我要把她留在‘绝’，就留在我身边。”清脆的童音简单的表达了他的想法。
　　沐风笑了起来，真是孩子啊，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幼稚的固执想要留下她。好的，那么就让我看看你如何留下她。

　　阎走了过去，拉住方夫人的袖子，示意她跟他走。

　　啪，他的手被拍开了，方夫人冷冷的看着他，不再微笑，眼中不再有温情，只有痛苦、恨，甚至轻蔑，她仰着头高傲的说：“杀了我。”

　　有一瞬，阎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来没有人这样要求过他。不！他固执的拉住她的衣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哀求。

　　方夫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坚决的再说了一遍“杀了我，求你”，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动摇，满是求死的决心。

　　中咒般的，他缓缓的举起了剑，插入了她的胸口，一击毙命，没有痛苦。她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里，藏着浓厚的怜悯。

　　不，不！不要用这中眼光看着我！

　　抱着她软瘫下来渐渐冰凉的身体，阎麻木的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第一次觉得是如此刺眼，有一种恶心的想吐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

　　那一天他一直坐在那里，抱着方夫人的尸体，一直一直坐在那里。
　　那天沐风一直没有走，站在一旁看着他，一直一直站在那里，眼中露出不经意的温柔。

　　“杀手没有感情。”母亲冷冷的说，把他推入了暗房，“你在里面待到想通吧。”

　　在那片永宁的黑暗中，他抱着双膝呆呆的坐着，过了多久他不知道，被人抱出去时，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杀手没有感情，他想笑，以前还幻想母亲对他有感情，看来，是自己一厢情愿了。过了几天，母亲又给了他一个任务，刺杀无云山庄的庄主顾凛枫。他漠然的领命，准备出发，转头却看到了沐风。

　　擦身而过时，他听到沐风的声音“杀手的任务，就是让自己活着”。愣了一愣，沐风已带着微笑走远了。

　　临走前，母亲出乎意外的来送他，帮他系好衣扣，动作很缓很柔，不顾他和沐风惊异的眼光，帮他一个一个的重新扣好，最后整了整衣角，在他耳边以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如果杀不了顾凛枫，告诉他，流云问他好。”说罢立即推开他，又恢复了眉间神色冷冷，淡然说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惊愕的神色只浮现一瞬，阎冷漠的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在流云走开的时候，沐风低沉的笑声响起，“杀顾凛枫？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无视他的话，流云快步走开了。

　　顾凛枫此时心情很好，无云山庄建成以来，在江湖上迅速树立了威望，而且也除去了不少竞争对手。现在他正在和一个杭州富商谈生意，如果谈成，无云又多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想到这儿，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得意之色略显。

　　“老爷请喝茶，”富商的童仆为两人倒茶，顾凛枫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孩子倒乖巧，很会看眼色啊。”富商笑了笑，讨好的答道：“这孩子是新来的，却极懂事听话，所以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以后多学着点。”

　　“老爷过奖了。”孩子腼腆的笑笑，抬起头，电光火石间，一柄匕首迎面刺来，速度之快，竟不似一个孩子的力量。侧头避开，差点不及，面颊顿觉微凉，已有一道血痕，顾凛枫微微冷笑，伸手点了他几处周身大穴，阎闭目认命。

　　那富商早已吓得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兀自抖个不停。顾凛枫走到阎面前冷冷的问道：“你是‘绝’的杀手？”

　　阎闭着眼睛不答。

　　顾凛枫见他认死，也不问了，淡淡的说：“死前，有什么话要说？”

　　蓦地想起母亲的嘱咐，阎睁开眼睛，冷冷的说：“流云问你好。”

　　流云？流云！顾凛枫脸色一僵，动作停了下来，转而厉声问道：“你是流云什么人？！”阎有些吃惊，但还是照实回答了：“我是她儿子。”

　　只是转瞬间，他的穴道已被解开了，顾凛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你叫什么？”来不及惊愕，脱口而出“阎”。

　　“好的，阎，你现在起叫顾言，你是我的儿子，无云山庄的三少爷。”顾凛枫一把拎起他，扔上马车，阎现在晕头转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还要杀他的人，现在变成了他父亲。

　　上马车前，顾凛枫突然回头笑道，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阎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坐在车里认命的闭着眼。

　　雪中马蹄深深，这个世界干净的仿佛没有污垢。

　　暗杀失败，死的只有一个，富商永不瞑目。

　　顾言后来才知道，他真的是顾凛枫的儿子，母亲当年刺杀顾凛枫不成，反而怀了他的孩子，回到‘绝’后生下了阎，却什么也没告诉他。

　　有时候，顾言觉得母亲应该是爱他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爱，她明知他杀不了顾凛枫，还是要赌一赌，她用她自己的方法，把他送出了“绝”。

　　后来“绝”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后来自己救了暮颜，后来又是顾瞑，再后来……血！顾瞑掉了下去，快，快，谁来救救他，该死，自己一点都动不了，谁来救救顾瞑……

　　冷汗淋漓的坐起来，多久没有梦见过以前的事情了。顾言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地方，记得最后仅存的意识是在悬崖边上，顾瞑掉了下去。

　　该死！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心像被抓紧了一般，痛得无法呼吸，怎么会这样。

　　“你醒了。”冷淡的声音响起。

　　他惊异的抬头，一个美丽的妇人，高盘云发，披着淡紫的轻绡，钗环简约，雪白的面孔上一双乌檀木般的眼睛，清清淡淡的开口：“你昏迷了好几天了。”

　　顾言攥紧了拳头，全身崩的紧紧的，最终还是放松了下来，低低的叫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