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内烟尘·长寂寥(4日更新）》尘砂

4、失

　　“言儿，把这块玉送到刑风堡。”
　　“是，父亲。”
　　“你还是不愿意叫我爹吗？”
　　“没有……”

　　顾言回到房间，仔细地看着手上的玉，一块罕见的暗红色的玉，不似其他玉的晶莹剔透，死气沉沉的。当他拿起玉对着窗口透出的光，乌黑的眼睛微微惊讶的张大了。

　　起初似有水光流动一丝一丝波动，慢慢漾开，像是往湖心投了一粒石子。猛地，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突然的窒息感让顾言觉得自己仿佛被吸进去了一样，满眼的红色，手上沾满了鲜血，怎么也洗不干净。

　　不，不要再看我！求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顾瞑走进顾言的房间，本来是想告诉他夫人正在找他，却不期然的看到这一幕。

　　逆着光，看到青衣的顾言站在水盆边，一遍一遍的洗手，两手早已搓的通红，可他仿佛感觉不到似的，用力搓着，好像非要洗脱一层皮不可。

　　“少爷！”瞑急急跑上前，拉开他。顾言转过头，直直的看进他的眼里。泼墨般的眼睛不复往日的冷漠凌厉，隐隐蒙着一层水汽，模糊而没有焦距，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发青的嘴唇颤抖的喃喃自语：“我不想杀她的，真的不想杀她，不想的……”

　　心痛，铺天盖地的袭来。

　　即使他是主子，即使他比自己高大，瞑早已顾不得了。用力、紧紧的抱住他，感到怀里的躯体不住的颤抖，轻轻抚过他的发，柔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她不会怪你的，不会怪你的。”

　　渐渐怀中的身体不再颤抖了，平静了下来。顾言仿佛突然醒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猛的抬起头，冰冷的眼睛狠狠的看着他，身形一闪，早已退开几步，冷冷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略略感到一点失落，瞑低下头恭顺的回答：“夫人有事请少爷过去一下。”说罢转身准备推出去。

　　“慢着，”顾言突然开口，“今天的事不准和任何人说。”

　　“是。”竟感到一丝心痛。

　　门关的一瞬，顾言松了下来，坐在床上，手心隐隐渗出了汗，刚才自己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时的事。可是，那个怀抱真的很温暖……

　　刑风堡在洛阳，和杭州的无云山庄有很长的路。本来顾言是想一个人上路的，速去速回，可是……

　　顾言无语的看了看身边这个一脸傻笑的侍从——顾瞑。十四岁的顾瞑还未脱去少年的青稚，虽然背着包袱，却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还不时的回头喊道：“少爷，走快点啊。”然后无视顾言杀死人的眼神，继续上路。

　　自他到无云山庄以来，没有人不害怕他，离他远远的，因为他的冰冷，也因为他的身份。只有顾瞑和暮颜，不畏他的冷淡，一直在他身边，和他聊天，即使他不太理他们，似乎也不能给他们挫败感。

　　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不自觉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少……”转过身的顾瞑刚想说些什么，却呆呆的定住了。

　　这一笑，竟使冰雪消融，只是嘴角微微上扬而已，却仿佛魔法一般，点亮了整个湖光。没有往日的冰冷，泼墨般的眸子敛着温柔，散了冷气，扬起清风，澄青的天空收于眼底，浅浅的晕开，淡的几乎察觉不到。

　　少年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一阵窒息，脑中大片大片的空白。

　　“看什么？”冰冷的声音传来，让他回神，定睛看去，已无微笑，依旧是那个冷漠的少爷，不觉
　　有些失望，但是少年心性，一会儿也觉得没什么了，还是蹦跳着往前了。

　　忽略刚才的心悸，顾言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刚刚一走神，回头看到顾瞑愣愣的看着自己，莫名的心跳，只能用呵斥来掩饰过去。难道是最近天气的缘故？

　　恩，暗自下了肯定。

　　一路的歇歇停停，竟也快到刑风堡了。天气已颇热，走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渗出汗水，衣物便粘粘的搭在身上，让人觉得莫名的烦躁。从刚刚开始，就有人跟踪，无论顾言和顾瞑怎么用轻功都甩不掉，看来是找无云山庄麻烦的。

　　顾言暗自打量对手的武功水准，如果他一个人的话尚可安然脱身，可是身边这个“拖油瓶”的话，机会就小了很多。一边思量，一边督促顾瞑走得快些。

　　猛地，觉得耳边有一阵劲风，头迅速的往旁边一偏，躲过了一枚暗器，往后瞟了一眼，看到顾瞑那边已经过了几招，担心他的武功还不够应付，顾言急着摆脱这头想去帮他。可是突然冒出的黑衣人武功颇为诡异。一招一式似在跳舞，柔而无力，却招招直击头、胸、腹几处要害。

　　顾言急急后退，想避开他的掌，但那黑衣人鬼魅似的身影委随而上，苍白修长的指节攀上他的手臂，像死尸一般冰冷，让顾言生生打了一个冷颤，没想到自己竟也会因为别人的冰冷而害怕。

　　心中一道闪电划过，顾言冷冷的笑了，小如来手。

　　没想到在这里竟能看到传说中已失传的小如来手，这种武功极度诡异，能在瞬间攀上别人的臂膀，捏碎他的关节，而且手法很是残忍，让人痛得生不如死。

　　黑衣人虽然蒙着脸，但在那一瞬顾言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得意的笑，手臂上一紧，只要那么一下他的手就废了。突然，黑衣人直直的倒了下去，眼睛不可致信的张大。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顾言，吐出一个字“绝……”，便气绝了。

　　他的死丝毫不能影响其他人的行动，顾瞑在这一群高手中已相形见绌了，身上有了好几道伤口，身形不稳，步伐散乱。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一柄长剑疾刺向他，顾瞑已无力顾它，眼睁睁的看着它刺向自己，认命的闭上眼睛，脑中竟莫名的浮现出那个温柔的微笑，好不甘心……

　　没有任何痛苦，他惊讶的微睁眼睛，看到顾言拦在身前，已替他挡开了那柄剑，回头见他傻愣着，气不打一处来，凶狠的喝道：“愣着干嘛，快帮忙啊！”

　　从没见过顾言有过一丝动容，更别提这样的呵斥，虽说是情急之下，可他自己想来也不知自己的心思。看到了顾言，顾瞑抖擞了精神，挺剑而上，直挑对方命脉。

　　我要保护少爷，不能让他受一点伤害。这是此刻他唯一的想法。

　　打了几回合，回头看一眼顾言，心猛地抽紧。

　　顾言倚着树干，乌黑的发已被汗水浸湿，脸色灰青，浑身颤抖，仔细看到他的衣袖已被割破，手臂上流出的血略呈乌黑。是刚才为他挡的一剑。

　　剑上有毒！

　　卑鄙！他突如其来的杀气，让那帮黑衣人略略吃了一惊，被击退了几步，但人多势众，饶是他有多狠，也只能支持半柱香的时间。被逼到悬崖边上，顾瞑没有力气了，他用剑支地，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上的血随着伤口汩汩流出，感觉自己的生命快流逝了。没有害怕，只有牵挂，告诫自己绝不能死，顾言还中毒昏迷着，可是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动也动不了。

　　一阵凉风，敏锐的觉得黑衣人欺身上前，突然大喝一声，用尽毕生的力气挥剑过去，钝钝的感到刺到了什么，来不及了，胸口一痛，被打飞了出去。

　　无尽悬崖，飘忽而下。

　　言……

　　沉浮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像火烧一样疼痛，辗转反测，竟不能摆脱。模糊间，觉得有一丝清凉，像是谁的目光，清澈冰冷，似水流年。

　　“他醒了，他醒了！”不知是谁的呼声，吵的他不得不费力的睁开眼睛，不适应突然的光亮，猛
　　地又闭上，耳边传来温润的声音：“不急慢慢来，会习惯的。”

　　这样的声音使他安心了下来，缓缓的睁开眼睛，模糊的看到身边一个娇小的火红的身影，雀跃着喊道：“他真的醒了！太好了！”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有些迷糊的看过去，一个白衣人长身而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一阵眩晕，眼前一黑，扶住床头微喘了口气，抬头想继续问，却被温柔的压下，盖上被子，白衣人温柔的笑了：“先别急，你才刚醒，身体还很弱，休息够了再问吧。

　　好像真的很累啊，带着还没问出的问题陷入了沉沉黑暗中。

　　还有……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