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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相见未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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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蜿蜒曲折,隔几步挂着的灯笼亮着微黄的光线。两条人影渐渐从光影的转角处走过来。萧楚仍是一身白衣,而他身边的男子则是一袭黑色披风,上面金线绣着云纹,人亦是魁梧,剑眉入鬓,眼光炯炯,薄唇紧抿着。若说萧楚是有着谪仙之姿,那么此人则是有着王者之气,英武沉着,机敏睿智。黑披风内是厚实的紫色袍服,束着黑色镂花腰带,负手而行。两人厚实的靴子在长廊的地板上擦出沉沉的声音。
“大哥,你辛苦了,如今南方生意安定下来,爹总算也是放心了。”萧楚对身边的人道。
萧寒淡淡一笑,声音爽朗,“没什么,为爹解忧本就是我们该做的。楚对北方的运控也很好,我们总算没有让爹失望。”
“大哥过谦了。不知你见过湘儿没有?”说起这个,萧楚无奈的摇摇头,“她可是挂念大哥都要走火入魔了,一天要向我打听数次南方的情况。先是怕你会水土不服,后又怕流言对你带来麻烦……”
萧寒整个脸庞都染上笑意,“我怎么说也是在南方出生的……见过她了,湘儿这丫头,我若是没有见她,她哪能让我安心向爹汇报事情啊。”微微停顿,他继续道:“我也想见她了,几个月没见了。”这个一贯强势的男人,只有在对待那个小女子时,才会有这样的柔情万千。
不知不觉到了后院拱门前,
进了门,两人分手,超两个方向而去。不长的路上,也有几个各院的仆人,见了他唤声“少爷”。进了楚园,萧楚立刻感到园内的静寂,若是以往,青儿早就在门口大声咋呼了。
他静了一下心神,望向正屋的方向。门廊立柱边,倚了一个人影。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红色的衣角和发际银冠的光芒。他能感觉到心在快速跳动。你终于寻来了吗?清冷的空气里,他的呼吸凝成淡淡的白色雾气。
凌歌在他踏进院子的一刹那就认出了他。她忽然有些紧张,似乎这样冒失的来见他是不对的,但心底又有一丝喜悦,因为总是见着他了。心潮起伏,面上却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她只是望着他。
良久,他终于回神,低低的唤了一声“歌儿”。有些绵长的声音,似乎在用舌尖细细体味,泄露了一点让人不敢深究的东西。她侧了侧头,用极轻的声音喊了声“萧楚”,千回百转。
他向院内走了几步,停在院中央。她亦从廊下出来,慢慢走到他面前,微微仰着头,银冠上水滴状的挂坠垂在眉心,红纱遮住眼睛以下的面容,只剩一双灵动的眼睛,如一汪清水,似乎清浅见底,又似乎深不可测。她道:“我只是点了他们的昏睡穴,你不必担心。”
萧楚一时未想到说起到她先说起这个,愣了一下方道:“我明白。不知凌姑娘至此是为……”
“你会猜不到吗?其实你也明白是不是?”恍惚有细密的疼痛弥漫全身,人说快刀可斩乱麻,那么,现在一切可以如水逝,无踪亦无痕吧。她缓步走至他身侧,抬头看看天上圆月,似下定决心,“长平镇之游十分感谢公子的陪伴,只是立场不同,终于还是免不了兵戎相见,希望你明白,我…也是不得已。”
她咬咬牙,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说起这个来了?
萧楚回过身,看着她的背影。再见到她,大概就可以猜到她的来意,红门沉寂了这么久,而今圣使下山,肯定要找上御剑山庄。对于红门现在才要对御剑山庄动手,已经让人感到奇怪。各处收集来的消息似乎都少了一环,就如一块拼图,缺失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便怎么也连不在一起。如今见她这样平静淡然的说出为敌的话,心下百位陈杂。
“你为什么一定要执念于报仇,死者已矣,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任你如何做也更改不了,盲目的仇杀只会造成更多的怨和恨,冤冤相报何时了,凌姑娘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她摇摇头,“若是这样,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对于姥姥的事,她了解的并不多,但师父却说过,姥姥是被那些武林正派逼死的,并意图全部消灭红门,杀戮不分武艺高或手无寸铁,师伯也是叹气,那么,就是真的了。师父性子冷酷,犯我者杀无赦,师伯不喜欢杀戮,教导她不要滥杀。师伯曾说,红门只是栖息的一个地方,不要因为红门迷失自己,万事随心,心之所向,亦人之所往。想到这里,她猛然记起,一直以来见到萧楚的熟悉感,是因为……竟然是因为,她蓦地盯住他的面容。
她忽然的行为让一直注视她的萧楚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竟然如此像我师伯,江湖所传难道是真的?”
萧楚诧异的挑了一下眉毛,“你师伯,凌……前辈?”若这一切是真的,那,难道自己真的不是娘的亲生孩子?
凌歌答道:“你与师伯至少也有一半相似了,若说没有关系,真是很难让人信服。但我从未听师伯提起过……”她感到纳闷,这可真是一件大秘密,师伯为何独自在红门,萧庄主再娶,师父对师伯奇怪的态度,以及这次任务,难道师父是为师伯不平?
侧屋里传来几声朦胧的动静,凌歌一听,道:“有机会再聊。”说完纵身一跃便不见踪影。萧楚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有些闪神。侧屋的门被推开,青儿揉揉眼睛,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萧楚,不禁喜悦的问道:“少爷,你回来了。”说着晃晃脑袋,纳闷的低喃:“我怎么会睡着了?”
萧楚转过身向房内走去,空中传来他低笑的声音,“看来我不是一个好主子,把你都给累坏了。”
青儿仍是一脸茫然,拍拍头,他紧跟过去。
凌静的身影如鬼魅一样出现在随心殿门口,殿外门众一惊,在看清来人后,迅速拜倒,“门主。”
凌静一摆手,身影已经消失在殿内。转过一个弯,她她敲了敲旁边的门,唤了声“师姐”,随后推开门进去。
凌玉儿从手里书中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又低下头,只是把手中书本放下,身子向后靠了靠。凌静也不在意,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手轻轻碰了一下耳后,将面纱摘了下来,面容在烛光下闪着玉一般的光泽,眼眸中带着暖意,和一丝复杂的莫名的情绪。
她再次唤道,“师姐,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话,若不是为着歌儿……只是,如果没有萧天行,我们不会这样的,是不是?我一直以为是爱,却不知是爱屋及乌。”她的眼中闪现几分怒色,其中也杂着一点轻微的痛苦,她闭了闭眼睛,将情绪都掩藏,又淡淡的道:“我这次出去,自然见到了他,也见到他的妻子儿女,二十年了,你为他落到这种地步,他却自顾娶妻生子,师姐,我为你不值……”
听到这话,凌玉儿感到心似被人狠狠揪起,五脏六腑全攥到了一起,竟是有些眩晕,早已知道又如何,这种失去他的痛苦每每忆及就是刻骨的疼,她的身子晃了一下。
凌静见她如此,心中有一阵恶意的欢喜,随之更多的是沉重的伤,沉到肺腑里去。可是嘴里仍是不饶人,带着嘲讽继续道:“他那个女儿,可是比歌儿纯真娇美。”
凌玉儿低头不语,半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轻声道:“他的事,与我何干?”
凌静猛的站起来,满脸怒气,“不错,他与你无关。我让歌儿杀了他父子,否则不准回山。”
凌玉儿终于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带着震惊,目光直视着凌静,眼光凌厉,似乎可以看见当年红门圣使叱咤江湖的模样,凌静不甘示弱的瞪着她。许久,她眼中光芒散尽,仿佛不曾出现,刚刚的一切只是昙花一现。她用更低的声音答道:“与我何干?”
凌静看着她刚才的眼中的光彩,似乎见到自己从小一直仰慕的师姐又回来了,却不想,那光芒只如回光返照一样转眼即逝。她心中怒气刚盛,脱口道:“你是无关的,师姐,你总说我是错的,那么,如果歌儿爱上萧天行的儿子呢?”
凌玉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甚至连强撑的镇定都无法维持,她的身子剧烈抖动,目光如炬,斥道:“你说什么?”
凌静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轻笑一声,“开个玩笑,师姐,我只是想打破你那平静的表象。”说罢转身走出去。
凌玉儿感觉自己如被抽干了力气,靠上椅背。屋外传来凌静的声音,“我让紫萝助歌儿一臂之力。”
玉儿,玉儿,这个名字是她的梦魇。萧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铜镜中依然美丽的妇人,但是岁月仍然留下痕迹,浅浅的刻在眼角眉梢。她缓缓的摘下头上饰物。
御剑山庄如今已是四面楚歌,莫明的流言,神秘的身世,情与怨的纠缠,而他,歇息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她不禁苦笑,是不是二十年的平静生活就要结束了?这二十几年的光阴就像偷来的,终于要还回去了。
她二十几年的柔情,甚至比不上他心底的一抹倩影?伸出手,她轻轻抚上铜镜,镜中人的眼角,以极缓的速度垂下一颗泪珠,她用手指描摹着泪珠落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