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孟晴

12、第十一章 月下之吻

　　那栋建筑实在是太高了，在御剑山庄几乎从各处抬头都能看见它。萧天行站在窗前，看着沐浴在日光中的筑玉楼，飞檐逆着光，变成一条模糊的影子。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如此，当下他是不是就应该把墙拆了呢二十年如白驹过隙，红门复出，岂容天下安宁？
　　当年，若非那么年轻，若非那些误会，现在两人也是相守了吧，每当念起，是怎样的情怀？生活真是不得人反悔。他摇头苦笑，转过身，忽地怔了一下，“楚儿，你怎么过来了？我真是老了，都没有察觉到你进来的声音。”有些感伤的声音。
　　萧楚向里走进了几步，道：“我见爹的门没有关，便径直进来了，没想到您在想事情，入了神。于是没有出声打扰。”
　　萧天行缓步走到椅子旁边坐下，“也没想什么，只是年龄越大，越爱走神了。楚儿找我有什么事？”
　　萧楚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这话可是不好说，难道要直接问我的娘亲是谁？犹疑了一下，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对于江湖上近期的流言，您怎么看？”
　　萧天行有点诧异的看他一眼，流言一事也有许久了，每天家中孩子淡然以对，以为他们压根没有在意，却不想楚儿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眉心微微收拢，他斟酌着语句，“楚儿…要说什么？”
　　萧楚脸上闪现一丝迷茫，眼睛看着他，眼光却似乎看到了远方，“爹，你与凌…红门圣使…”
　　“夫人。”门外下人的声音打断萧楚的话，萧夫人出现在门口。萧楚神色一敛，上前一步行礼道：“娘。”
　　萧夫人慈爱的，“楚儿也在啊。我正好要跟你们说一下事情呢。”停了一下，她继续道：“天行，若清一家来了，寒儿正在前厅接待他们。哦，还有高家堡的拜帖。”她从袖中拿出来，递给他。
　　萧天行接过来打开，脸上表情变幻不定，“高家堡…”半响，他收起信，道：“走吧，我去见若清。”

　　“啪”，凌歌将手中纸张重重摔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师父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紫萝也来中原？”
　　“凌姑娘，”杨擎从位置上站起，“我们已经在靖川待了这么长时间，迟迟没有行动，四长老等人早就不耐烦了，师父这么做，也是为了增加胜的筹码。”
　　凌歌有些疑惑的转过身，“这不是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吗？”
　　她在室内转了两圈，“师父对这次行动的干预超出了我的预想。”
　　杨擎心中也是奇怪的，师父，是在计划什么呢她好像张开了一张网。他看着沉思中的凌歌，她皱眉的模样让他想起多年前，单纯的小女孩，用柔软的童音喊他擎哥哥，让他帮她抓蝴蝶，倒不是她自己不会抓，而是不敢拿。他的目光变得温暖，嘴角微微翘起。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在师父的教导下越来越刁钻，冷情冷性。直到…遇见他…
　　杨擎感觉自己就像从一场梦中醒来，瞬间回神。他的目光重又变得清明，“凌姑娘，你为什么不下令攻打御剑山庄，师父的任务，无论多难，你都未像现在这样拖泥带水,这次，”他锁住她的眼睛，轻轻的问，“是不能，还是不想？”
　　凌歌不动声色的盯着他，唇角微挑，“你说，我是不能，还是不想呢？”
　　两人互不退让的对视着，良久，杨擎转过身向外走去，只有他的声音传来，“我明白，条件，自然不成熟。”你不忍心伤他…既然这是你要的，那么，都依你吧。
　　“叮”，窗纸上传来极轻的一声响。萧楚正欲落下的笔停在半空。这么轻的声音，若不是夜深人静，怕是也听不见了。他抬头看了一下窗户，纸上一圈痕迹，微微发白。这种力道，真是精准。心跳有些快，他搁了笔 ，用镇纸压住那副未完工冬梅图。
　　披上披风，推门出去。飞檐上，衣袂飘扬的女子站立其上，见他出来，转身即走。萧楚轻叹一声，随即跟上。只是，这两个武艺修习上的佼佼者，都没有注意到，靠近楚园的小花园里，一个苗条的身影站在院中，望着夜空，满脸的惊异和不相信。
　　直到远离了御剑山庄，凌歌才停下脚步，萧楚随后而至。她转过身，曳地的红色长裙甩出流畅的曲线。她的眼睛里有一些调皮的笑意，“你不怕我把你引出来——杀了？”
　　萧楚不甚在意的反问：“你会吗？”
　　她歪着头佯装思考，“说不定呢，你就这么肯定。”
　　“说不定你会的。”清润的嗓音，带着点娇宠的味道，似乎能抚慰人的心灵，他看着她月下的脸庞。她的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他的眼光愈加温柔，良久，他道：“凌姑娘，你对御剑山庄真是熟悉，山庄护院倒成了多余的了。”
　　凌歌嫣然一笑，“萧楚，我可是只对到你那里的路径熟悉，其他的，还有待调查。”说到这里，她一停顿，“呃，怎么都是我晚上找你？”
　　“你以为我想吗？”
　　彼此都知道，有那么些东西，还不能触碰。
　　他淡淡的笑，笑意却带着苦涩和叹息，“你以为我想吗，歌儿？”
　　在那样的目光下，她甚至不敢去直视，他的痛意。她总是随心所欲，她总是多了那么点自制，不敢全然交付，“萧楚…”
　　他几步过去抓住她的肩膀，眼睛一瞬不动的望着她的眼睛，“歌儿，离开红门，你可以的。”
　　凌歌看着他不掩饰的期盼，神色几经变换，挣开他的掌握，走到一边，她几近慌乱的说：“我不能离开，师父，师伯待我恩重如山，你不会懂的…”
　　萧楚静静听她说，手掌渐渐握起。她的声音平静下来，“你有没有了解到与我是师伯的关系？或许…”
　　“那又怎样，你怎么确定这会带来转机？我从不相信这种外在的助力。”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一潭死水。
　　凌歌听着他的语气，感觉胸口似乎就被堵住了，心在不断沉落，让她想喊叫，想破坏点什么，最后只化成一声声低语，
　　喊着他的名字，“萧楚，萧楚。”她猛一跺脚,转身向远方飞掠而去。
　　萧楚抬眼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脸上表情有挣扎，有怜惜。有无可奈何……多种思绪，几番流转，却不过瞬间，他一挥衣袖，终于还是朝着她消失的地方追去。那速度，竟是比凌歌还快了几分。
　　凌歌听到身后风声，知道是他追了上来，赌气一样，硬是又加快了速度。萧楚眼见触手可及的人儿又远远的离开了。心中苦笑，怎么又生气了？
　　朗朗夜空下，月亮亮的莹白，零落的枝叶间，两条人影闪电般御风而行，红衣如火，白衣似雪。渐渐，两人又成比肩。
　　凌歌气恼他，袖中红绫激射而出，卷向萧楚。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在半空中身形侧转，避开其中一条红绫，手掌顺势一伸，抓住另一条。凌歌看他反应敏捷，手腕一翻，变换手型。红绫再次卷起，如一条蛇呼啸而来。萧楚借了红绫之力，身体向上拔起，衣袍张开，如展翅的苍鹰。旋即回身，扯了红绫的另一端欺近凌歌身边。凌歌心中的的气恼已被惊奇代替，不是说御剑少主武功低微吗？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
　　只这一刻的功夫，萧楚已经落到凌歌身后，定住了红绫。凌歌指尖一动，将红绫收回。
　　萧楚拽拽衣服，眼睛看向她，叹息一声，“气消了？”
　　凌歌抱着臂亦直视着他，语气似怒还嗔，“我累了。”
　　他凝视着她，眼睛里好像荡漾着水波，有光芒闪烁。终于，他轻笑出声，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里，“倔强的丫头，嗯？”
　　他说话时的呼吸拂过她的发梢，胸膛里有轻微的震动，贴的那么近，仿佛靠了块烙铁。凌歌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热，一定变红了。这个人，做事怎么这么突然。她小小的挣扎了一下，那怀抱如一个箍。没想到他看似瘦弱的身体里这么有力量，温柔的外表下也如此霸道。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歌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凌歌有些怔怔的靠在他的怀里，她抬起头，看他的样子。他的眼睛看着远方，好看的唇紧抿着。迷蒙的眼神。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抚上他的眉侧，“你看，要有皱纹了。”软软的撒娇一样的声音。
　　柔情似水，这样的诱惑！萧楚探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的头俯下来，慢慢靠近。
　　凌歌看着与他越来越近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眸如海，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阴影。男人的睫毛也可以这样吗？她想着。唇上一热，温暖的感觉已经化开。唇齿相戏，辗转流连，纠缠不清的温柔。
　　他的手穿过她的秀发，垫在她的脑后，加深这个吻。天地间一切事物远离，一切声音沉寂，只有唇上的温度，这么鲜明的存在。她的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