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闻香浅笑风微》浅非兀

5、了凡劫

　　我不知道是怎么过完初初那几日的，恍若生魂离窍，不吃不喝也不觉得饿，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感知不到，仿佛将一切摒弃出脑海就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时候，我诚以为，这就是我人生的最绝望最灰暗的日子了。殊不知上天若是打定主意要戏弄于你，必定是要把你的心肝脾肺肾剁碎了活成泥再放进油锅里滚上一滚，让你觉得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方才算个事，断没有只给你一记闷棍，痛快地让你翘辫子的道理。

　　肖西望将我与二哥安置在他家一处偏宅之中，日日跑来看顾一番，却也不敢久留。到了第六日上，我正在二哥房内呆坐着，肖西望提了食盒进来。见我二人仍是那副万念俱灰的形容，便放下食盒，温言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徐大人若还在，也必然见不得你两个这般模样。”

　　待将菜摆完，又说道：“待过了这阵子，我就想法子把你们送出城去。你们且安心先在这住着。”
　　话刚落音，便听见前院一阵喧哗，仿佛有好些人正凑在门口的动静。这里地处僻静，本只有两个仆佣，一个看守门户，另一个打扫归置。我们来之前，就已经被肖西望打发了去。住的这几日也只他一人常往来。此番，怕是有些不大好。

　　肖西望站起身来，神情略有些慌乱，还不忘回头宽慰我们：“莫慌，我去瞧瞧，你俩且先寻个地方躲躲。”说罢，急急便往前院而去。

　　二哥却仿佛充耳不闻，依然无动于衷地坐着。我却有些焦躁，我平素里虽行事有些荒唐，却也识些大体，知道爹爹既然当初要将我俩个送走，必然是不想我们就此丢了性命。我倒也还罢了，二哥却是我家最后一个男丁，断不能枉死于此。

　　于是举步上前，扯了二哥的衣袖便要将他往外拖，未及出门，门便被人从外头一脚踹了开来。打头的是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又白又胖地，犹如街角张婆婆所卖的招牌大胖包子。

　　被捆成粽子般地肖西望随后也被人推了进来。乌泱泱地一大帮子人，瞬间就挤满了整个屋子。

　　肖西望一脸的苍白，又急又气地冲那白高胖子喊道：“爹！爹！你不能这样……”

　　哦，原来这大胖包子竟是肖西望的爹。我虽常常听人提及，却从不曾见过，意想不到原来他竟是生得这般模样，与肖西望当真是半点相似也无。

　　大胖包子恶狠狠地回了头，甩手一个耳光就冲肖西望那俊脸甩了下去，张口骂道：“你个孽子，你可知道，窝藏朝廷罪犯是个什么罪名？枉我生养你这许多年，你这白眼狼，可是想你爹你娘你十二个姨娘陪你一同去死不成？”

　　这一巴掌想是大胖包子气极而为，下手极重，肖西望白净的脸面顿时肿成了一团：“爹，今日你若将他二人交了出去，儿子便立刻撞死在你面前。”肖西望饶是斩钉截铁地冷颜吐出了这么句话。

　　听闻这肖贵安膝下有五子三女，肖西望虽是嫡出长子，有是个出类拔萃的，但与身家性命比起来，未必就有那么当紧了。肖西望此招怕是行不太通。

　　果然，大胖包子反手又是一巴掌下去：“你个猪油蒙了心的孽子，你要活活气死你爹不成？你说你，看上什么人不成，偏生……”一句话生生顿在个关节处，叫人听得不上不下的……

　　我虽很是感激肖西望的义气，却也甚是疑惑，按说凭着幼时那几番交情，怎也不至于让他如此以命相护。此时听得大胖包子这一句，油然生出种福至心灵之感，顿时有些了悟，这肖西望，怕不是……怕不是看上我了罢……
　　是了，也只有如此方能解释得通他这般维护……

　　当时，我是作如是想，不成想却是个天大的乌龙。后来每每忆及此事，总不免拿来嗟叹一番：做人诚不能太过想当然，更不能如此自作个多情状……呃，自然这已是后话了，暂且压下不表。

　　却说那大胖包子着人拖了肖西望下去，仍是气愤难平的模样，只把两只眯缝眼睛睁得咯滚圆，凶神恶煞地瞪向我与二哥。打从旁边窜上来个着青衫布衣的精干男子，谄媚地向那大胖包子凑去，口里说道：“老爷且消消气，小的这有一计，不知成是不成。”

　　“哪那多废话，说！”大胖包子恶声恶气道。

　　“现下，再将他二人交至官府怕是不大妥当了。大少爷窝藏逃犯，这是个众眼所见的既成事实，交人出去也只是将功折罪罢了，大有脱不了的干系。更何况，人要是去了官府，他二人即便不说些浑话，大少爷也未必会善罢甘休，指不定会闹出个什么风波。断不如就此快刀斩乱麻……”那青衫男子说罢，用手比划了个一刀切的手势。

　　我本以为经历爹爹一番事情之后，我早已是无畏生死了，但瞧得他这般嘴脸，仍是胆战心惊起来。上天不会真如此薄待于我吧？

　　大胖包子点点头，示意那人继续往下说。那人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虽说窝藏逃犯是个大罪，可若是窝藏的是个尸首，那就另当别论了。老爷你上下打点一番，官府那边必不会与你为难。再则人要是成了尸首，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任凭大少爷有千般的不乐意，也只能认了这个事实不是。”

　　大胖包子听得是一团喜气，连连点头称是。我见这光景，怕是生机已失，顿时心中大急，张口叫道：“你要杀，杀我一个就好，放了我二哥。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可笑我生平从不信鬼神之谈，临到这生死关头，却又拿这谎言缪语来垂死挣扎。

　　“啪”大胖包子想是抽人抽顺了手，未待我呼喊出更多，便一个耳光甩了过来，口里顿时便腾起一股血腥之气，半张脸更是火辣辣地疼。大胖包子不待我有其他反应，随即一摆手，招呼了人拿了绳索过来。

　　纵然是我这般从小至今从未吐过不雅之词的人，此刻也不由照着那话本子所写，在心里骂上一骂，妈的，居然死成了个吊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