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闻香浅笑风微》浅非兀

3、泼天横祸（一）

　　亏得那日二哥起来的晚，未有察觉。只是起床后，莫名地发了一通脾气，蹲在我院子里好几个时辰，将那早先刚冒出来的薄荷草儿拔了个干净。我心里愧然，也不敢有所埋怨，只不吭声气儿地陪着他蹲在一旁，眼瞅着那早上还葱郁青翠的园子生生整成了横尸遍野，二哥才施施然罢了手，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端的是神清气爽，眼风关到了眼巴巴地望着他的我，又扯出一抹笑容，说道：“不晓得怎么了，我瞧着这草，心里就火烧火燎地难受，扯干净了心里才算清静。”
　　又笑了笑，扭头去我屋里寻了水洗了手便扬长而去了。留着我对着那薄荷草儿叨叨：莫怪莫怪。明儿再长出来吧。

　　说来这草儿也当真神奇得紧，第二日果然又勤勉地冒了出来，我蹲下身子仔细地看了又看，青气芳香，着实清雅地很，不晓得二哥为何这般厌恶。我摸了摸下巴，左右也想不出个缘由来，便放弃猜想下去了。起身出了院子，直奔君临住处而去，昨日没逛得尽兴，今日可得好好圆满圆满。

　　路上碰着二哥，我忙开口叫唤：“正好，刚还想着一会儿叫上二哥一块儿出门呢。”

　　二哥又是一副苦大仇深地模样，拧着个眉头说道：“把你那顽心收收吧，大哥让人捎了口信回来，说爹这一两天要回府。”

　　我“啊”地一声，一颗心直往下坠。这好日子，终于过到头了。

　　二哥看了看我去的方向，又问：“你可是去寻君公子？不必去了，他一早已经向我辞了行，说是家里有些个急事。”

　　我于是又“啊”了一声，心更是落到了谷底，呆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问二哥：“他怎地也不向我说声？

　　“有急事嘛，也没奈何。”二哥宽慰道，又说：“若是下次再来，我们就多留他住几日。”

　　我“嗯”了一声，也无甚心思与二哥多叙，胡乱找了个借口说了，蔫儿吧唧地回了屋去。
　　从那床铺底下翻出前些日子读了近半的话本子，粗粗翻了几页又觉着寡然无味，索性丢到一旁。倒在床上和衣躺着，却又睡不着，只在那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着。唉，这府里是越来越沉闷了，好不容易遇见个见趣的人，悄没声响地又辞了去……想到此处不由地又长吁短叹一番，我这般形容大概就是书中所说的挥泪别知己的情怀罢。
　　待到晚上，方才觉得精神些，去前厅和二哥一起用了晚饭，回到屋里，不经意地瞄到门后头藏着的糖葫芦把子，不免又黯然了一回。

　　爹爹是第二日晌午的时候回的府，我和二哥尚未用午饭，只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前去问安，心里更是把那如来佛祖观世音西王母翻来覆去地念了，只盼这些日子没露出个把柄让爹爹给抓住。

　　爹爹和大哥都在书房内，悄没声息地一坐一立着。好些日子没见，两人竟都清减了许多。我惴惴不安地抬眼偷瞟了下爹爹的脸色，呃，倒也不是特难看，就是肃穆了点，于是试探着唤了声：“爹爹……”又转向大哥：“呃……大哥……”

　　爹爹招了招手，甚是和颜悦色地说道：“都坐下吧。”我和二哥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依言坐了。
　　爹爹将我俩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方才又开了口，问了二哥的功课，又问了我的女红，再问了平时的饮食起居……直问得巨细无遗了方才罢口，停下来端起茶碗小饮了一口。

　　又停顿了良久，才又开口说道：“振羽，月儿，可记得你们有位姨母？”我和二哥面面相觑，怎生又冒出个姨母来了？却又不敢摇头，只把那眼睛睁大了盯准了爹爹。

　　爹爹也不等我们回答，自顾自地又说：“你们不记得原也是正常的，她在府中之时你们尚且年幼。你们娘过世之后，她便去了宣安，之后我们与她再无交往。我也不曾向你们提起。前些日子她托人捎了口信来，说今年逢她四十岁寿诞，想见见外甥外甥女。我也应了，爹与你大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因而此番就你二人前去给你姨母拜寿罢。”
　　好似被天上掉下的一块馅饼砸了个正着，我顿时心花怒放开来。

　　我和二哥临到出门方还觉得恍惚，待到那马车出了城才渐渐从那热烈的欢喜中冷却下来。回想此事，始然发觉蹊跷。

　　此番我和二哥前去给姨母拜寿，爹爹原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却也未曾提前置办个贺礼，只拿了许多银钱给二哥，说是路上看到合适的新奇的再自行拿主意购置；
　　再说那宣安地处偏僻，离晋城可说是千里万里之远，这沿途不知晓会遇上些什么事，爹爹居然也放心，不派个武艺高强的人沿途保护也就罢了，连个丫鬟小厮什么的也没让随着。说是要让二哥与我历练一番，二哥听得爹爹这番话头脑一热自是不甚清楚，可现下想想历练也不是这么个模样啊。再说，姨母寿诞虽是将近，却也不必如此火急火燎地当日下午便让我俩出门赶路，连收拾都未曾好好收拾。

　　我和二哥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于是便开口唤那赶车的车夫掉头。唤了好些声，那车夫却是充耳不闻，二哥急了，上前去拉他的臂膀，他方才哑着嗓子应了声：“二少爷，你就不予小人为难了吧，老爷临行前说了，无论什么情况也不许掉头回晋城。”
　　我心里立时“咯噔”一下，爹爹说府上的马车他与大哥要用，便让万伯上街随意雇了辆马车。现下这赶车的人却识得我们两个，可见是爹爹一早安排下来的。这马车平淡无奇，很是不惹眼，想是谁也不会想到这晋城太守的子女会坐着这般普通简陋的马车前去与人祝寿……？还是逃命？……

　　“停车停车……”心里的不安像燎原的野火般愈演愈烈，我疯了似的扯着嗓子叫道。

　　“小姐，少爷，小人用性命向老爷起了誓要护你二人周全的。”那人口风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下这晋城是决计回不得的。

　　二哥伸手便去夺他手中的鞭子，他躲闪开来，又加紧往马臀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那马吃痛，四蹄翻腾，更是不要命地往前冲去。二哥一个趔趄又摔回了车厢。

　　我来不及看顾二哥有未受伤，只死命地拽着厢壁爬了出去，朝外头探了半个身子，马跑得极快，风呼呼地在耳边刮过，吹得脸皮生生地疼。我尖着嗓子喊：“快停车，不然，我就跳下去。”

　　他犹自不理，我闭了眼睛，咬了牙想，家里必是出了大事了，越想就越是惶恐，却又不敢往深处再想……狠了狠心，便放开了抓住车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