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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来的人 ...

  •   老爷死后,童宛柔和童敬江的关系就变得更加微妙了。童敬江开始克扣府宅的各项用度,尤其是置办器皿、衣饰的开销,被童敬江压着不发,理由就是店铺要扩张,资金紧张,只能暂时从日常开销里调度,等新铺入正轨了再补发。童宛柔听到这话,当场就把一杯茶水打翻在地上。
      “铺子里的钱不够用,就挪用宅子里的,这是谁给他的权力,老爷这才走几天,他就想当家作主了吗!就算承业少爷不回来,还有继业在,别说只有十岁,就算是十个月大的娃娃,也不能被他这样算计。即便真到了挪用月度的地步,好歹也得支会一声,如今这样先斩后奏,是欺负继业年幼无知吗!”童宛柔攥紧拳头,手中的帕子被拧得全是褶子。
      “可告诉少爷,他也拿不了主意啊。”童宁担忧地说。
      “他必须得拿主意!”童宛柔刷地站起身,“这是他的家业他的生意,除了他,谁都别想碰。”童宛柔斩钉截铁地说着,然后眼珠一转,看着我问,“少爷还没醒吗?”
      “嗯,正午觉呢。”我怯弱地回答。
      “下午不是请了先生来吗?”
      “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到。”
      “不用半个时辰了,”童宛柔突然下了某个决定,“童宁,你去跟先生说,今天停课一日。”童宛柔说着,袖子一挥走进继业的卧房,将他摇醒。
      “怎么了,宛柔姑姑?”继业不满地揉着眼睛,没睡够的样子。
      “咱们不睡了,赶紧穿衣服上学堂去。”童宛柔说着拿过衣裳往继业身上裹。
      “为什么要上学堂呀,不是请了师傅来家里讲学吗?”继业满脸疑惑。
      “请师傅上门要钱的,咱们短钱了,就只能上学堂了。”童宛柔一副可怜惋惜的样子。
      “咱们怎么会没钱呢?姑姑不就是管钱的吗?”
      “姑姑可没钱,都是从童管家那里支来的。”童宛柔无辜地说。
      “那就还去童管家那儿支啊。”继业想当然地说。
      “可是童管家不给啊。”童宛柔无奈地说。
      “他为什么不给?”继业有些不高兴了,“难道不想给我请老师了吗?”
      “他说咱们家要开新铺子,钱不够用,所以只能把家里的用度给省了,好贴补他的铺子。”童宛柔亲自给继业打水洗脸,“这也奇怪了,既然明知道钱不够用,又何必要开,也不知道这童管家心里是怎么想的。”
      “爹说过,读书是大事,他怎么就不往别处省省,累得我连午觉也没了,听说一大堆人一起上学,老师教得就不用心了,这可怎么好。”继业也觉得委屈,原本规律的生活状态一下子就被打乱了。
      “若能有别处,就不会为难咱们小少爷了。”童宛柔疼惜地刮着继业的鼻子说,“器皿摆设、吃穿车轿,早就省过了,丫头们早上的一粥三菜,今天开始全改成一粥两菜了,这不我刚想着给师傅备点寿礼,到底教了你好多年,这点心意还是要有的,可一看帐上的钱,少得连套像样的文房四宝都买不起,只能作罢了。”
      “我不要开铺子!”童继业突然打吊童宛柔的手,赌气地说,“我要给师傅买礼物。”
      “继业别闹了,”童宛柔笑着劝他,“童家的生意是大事,不能耽搁了。”
      “爹在的时候也没说要开新铺子,可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古人说,百善孝为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给师傅买寿礼比什么都重要。师傅常说,民以食为天,如今连吃饭的钱他都省了,那要这些铺子做什么用!”童继业说着跳下床,指着窗户说,“你去告诉他,我不要开什么铺子,我要大家都有饱饭吃,我要师傅来家里教我,我还要给师傅买礼物!”
      童继业喊得脸都涨红了,童宛柔赶紧上去抱着他哄,“好好好,我去跟童管家说,咱们不开铺子,咱们不省钱,啊。”童宛柔边说,边冲童宁使眼色。
      “大掌房,这生意一向是童管家管的,您去说,恐怕他不肯买账。”童宁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着。
      “不用姑姑去说,你只管叫他来,我跟他说。”童继业扯着嗓子喊。
      “小少爷,童管家的口才可好,也许说着说着,反让他说出道理来。”童宁继续说着。
      “谁要跟他说话,我只告诉他我的决定,他只管照做,难道还要跟我争不成。我知道他道理多,我也不跟他说什么道理,反正不让他开新铺就是了。”
      童宛柔听到这话眼中很快地掠过一抹亮色,赶紧招手让我过去继续替少爷整理衣衫,她起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眼睛里闪过的激动的光彩,我知道,她又险胜了一次。
      童敬江来了,童宛柔故意靠在门框上迎接他,挑衅地一笑,然后干脆走开,不去听他如何被小少爷“教训”。
      童继业没有说别的,只说新铺子不开了,吃穿用度还是照以前的,该放给童宛柔的钱照样要放,总之一切还照原样就好。
      童敬江阴沉着脸,从头到尾只在最后说了一声“是”,就没再出过声。我站在童继业边上,看着童敬江强压在心中的怒火已经在瞳孔中露出了燃烧的颜色,我想他和童宛柔的对峙局面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我错了,童敬江和童宛柔的敌对关系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在刹那间改变。
      我永远记得那个下午,小少爷正在跟师傅读书,我陪着童宛柔做秀活打发时间,突然童宁慌忙地跑进来说,承业少爷回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童宛柔“啊”的一声吃痛的叫声。我回头看她,她的手指已被针扎破,流出血来。看她的样子,我知道事态严重了。
      “人呢?”童宛柔直接问。
      “在正堂呢,说要所有人出去见他。”
      “他以为他是谁呀。”童宛柔恨恨地说,摆下绣品就往外走。
      我跟着她走,她却根本不顾我追赶不上她的步伐。刚才听她用那种不屑的口吻说话,我本以为她会继续留在房里绣她的图,可她却急匆匆地去了,甚至完全忽视了我和童宁的存在。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正堂外,终于看见了这个久未露面的童家大少爷,童承业。说实话,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被他气宇宣昂又沉稳大气的仪态所震慑,浓密有形的眉毛透着英气,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似乎能看透乾坤,白色的长褂显出满腹学识,手中的扇子如同剑鞘写满韧性。他站在正堂中央,好多人围着他,用不同的眼神、带着不同的表情,打量他。
      “你就是童府的大少爷?”童敬江斜视着他,怀疑的目光连我都看得出来,“怎么跟小时候不太像啊。虽说离开童府有十年了,可你走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不该变化得如此厉害吧。”
      “你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你,”童承业胸有成竹地笑着,“你是童敬江,童府的大管家,小的时候我叫你江叔,虽然你只比我大了十二岁,可辈分还在,你是二伯父一手提携的,童家的生意都是你在帮忙看着,没错吧?”
      童敬江轻轻咝了一声,脸色暗沉下来。
      童承业四周看看,然后把目光停留在一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叫童方舟,是童府的二管家,虽然年纪比童敬江大,却不如他得势,来得也比较晚,虽然也分管几处生意,可被童敬江压着,日子也并不好过。
      “你是方舟叔叔吗?”童承业指着童方舟问,“我记得你来童府不满一年我就跟父亲外出经商了,印象比较模糊。
      “我是,我是,童方舟见过大少爷,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啊。”童方舟像是看到了菩萨似地拜了又拜。
      “怎么这就叫上大少爷了,咱们童大管家不是还没认吗?”童宛柔突然说话,阴不阴阳不阳的,明明是不想承认他的身份,却把矛头指向童敬江。
      童承业被她的声音吸引了,回头去看,看见童宛柔斜靠在椅子上,粉红的裙子盖在鞋上,只露出半个鞋面,轻轻晃着,白底梅花点的宽袖袄子裹在身上,伏贴得恰到好处。
      童承业非常平静地看着她,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突然一下亮了眼神,恍然大悟地笑得如同盛开的牡丹,“童宛柔,你是童宛柔,哈,真是看不出来,完全不一样了,长大了。”
      听到这话,童宛柔悲戚地笑了一下,然后很快又冷峻起来,认真地说了四个字,“我比你大。”
      “童宛柔,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能这么跟大少爷说话!”童方舟立刻端起架子,指手画脚的。
      “没什么,我突然回来,要大家马上接受我,确实有点困难。”童承业倒是很坦然,“你说得没错,你比我大,大两岁。”
      童宛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然后起身对童敬江说,“大管家,我对大少爷了解得不多,刚才的岁数是对上的,但其他的,我就不好说什么了,他究竟是不是童家的大少爷,就由您说了算吧。”童宛柔把麻烦丢给童敬江,舒舒坦坦地坐回椅子上,等待答案。
      童敬江凝神苦思片刻,突然抬头说,“大少爷小时候爬树曾经跌落下来,右胳膊上有道弯月形的疤痕,你有吗?”
      童承业微微皱没说,“童管家记错了吧,那道疤不是应该在左胳膊上吗?”童承业说着捋起袖子,果然上臂有道弯月伤疤。
      童敬江眉头狠狠一皱,痛苦地看了童承业一眼,艰难地抱拳鞠躬说,“大少爷,刚才得罪了。”
      “快给大少爷磕头。”童方舟一吆喝,大家也跟着跪下磕头。童敬江都认了,谁还敢不认。
      童承业满意地笑笑,目光落在童宛柔身上。她还坐着,看着满屋子的人给童承业磕头。
      童承业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不寻常规。
      终于,童宛柔缓缓起身,给童承业磕头行礼。这时我还在门外跪着,我怀疑那是我的错觉,我居然看见童宛柔的眼中有亮光在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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