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梦无痕，再不相遇 ...
-
雨幕如帘，街外行人匆匆，楼里的客人和小二高声说话奔走，饭菜的香气，点菜的声音纷纷杂杂。唯有两人所在的位置，仿佛有一种气场，格外安静。
他们没有回去楼上，也没有挤入人群寻座位，楼里的客人稍微避开了，大胆的便盯着看上几眼，议论两句。低调的假装用姜汤，眼角余光，却还是被吸引。其中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剑客，更是捧着碗筷遮在脸前，大大的眼睛时不时就溜了过去。
她看了一会儿叶孤城，又看了一会儿西门吹雪，最后却是定在西门吹雪的身上不动了。
白衣的剑客，古拙的长剑，凛冽的气质，冷峻的容颜。不正是师门外的茶馆评书里，那个身负血海深仇，被大恶人追杀，却不屈不挠，以傲人的毅力，经过各样的辗转和奇遇，最后学得绝世剑法的年轻剑客吗？虽然大仇得报，但是过往的遭遇，也让那个剑客从此冷心冷面。唯有遇难之时，对他有一饭之恩的少女，可以走进剑客的心房，让他露出昙花一现的笑容。
西门吹雪一身冰冷的站在屋檐下，风吹来，白衣拂动，森寒的剑身负在背上，塑出挺拔的脊梁。
简直就是少女幻想中最好的模样。
天气这么冷，他怎么也不坐下来喝口热汤呢？难道也在被仇家追杀，身上没有钱吗？如果自己这时候请他过来坐一坐，是不是也可以像故事里的少女一样，走进他的心里呢？少女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出声了，忽然，一个人走向了那个剑客，他的手里没有饭也没有热汤，只有一把油纸伞，在手中撑开，露出一副描画精美的江南烟雨图。
自己所看中的那个剑客转头看他，眸子非常平静，如高山上的积雪，干净而寒冷。
少女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只是看着他们远去，消失在重重的雨幕里，心中忽而又有些后悔。或许还是应该试一试的，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到。
“秀清，你在看什么呢？还不吃饭！这个给你”
“讨厌，秀云你又把肥肉夹给我！”
一路无声，回到客栈时，衣袖和袍脚还是湿了，发稍也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早有人准备好热水，见两人到，连忙迎上来。
其中一个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小声禀报着：“苏大人早上来过，想要一见少城主。”
“哦，他身上有伤，怎可随便出门，好好躺着就是。”叶孤城淡淡道。现在才知道要来见他，岂不是太迟？对于彼此之间的问题，叶孤城胸有成略，根本不急一时。他转而看向侧头避开他们交谈的西门吹雪：“热水已经备下，庄主若愿一用，随家里婢子前往就是。”
送去伞时，虽然不知有两人，但此时既然知道，热水自然便多准备了一份。
剑客的身体，是最名贵的玉器，需要格外的珍视和保养。寒风伤骨，春雨伤寒。淋雨过后，以滚烫的热水进行清洁，除了本身的习惯之外，其实也有着健康上的考量——唯有身体健康，神完气足，才能让一个人的精神和体魄，始终维持在最佳的状态！
这一点，彼此都明白。西门吹雪没有拒绝，他向叶孤城点了点头，沿着院内小道，分往两头。
还没有进门，西门吹雪就闻到一股栀子花的味道。此花味芳而浓，可熏衣，可入茶，西门吹雪在医道有涉猎，更是清楚此花对至少七八种病症有特别的预防和疗效。万梅山庄里，仆从都为他薰此香的，西门吹雪早已习惯。只是没想到叶孤城会知道。
打开门，水汽氤氲，淡黄的小花，就飘在热水上。屋角还有两座小炉，隔水蒸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满屋的味道，反而多是出自此炉。
西门吹雪坐拥万梅山庄，却不像叶孤城那样插手诸事。并不知道这蒸花取精之法。但是，他何其聪明，只一想，就明白。
不由一赞，而后一叹。
西门吹雪身在富贵，心在剑道。一应外物，往往是别人安排，他平静接受罢了。富足的生活，只是支撑他追求理想的道具。没有任何的重量和意义。
而叶孤城所表现的，更多的，是富贵之外的一种底蕴。春华楼的招待，寻常人都会赞叹，他却觉得不足，表示日后弥补。
这种底蕴，已经脱离了金银的层面，由岁月积累，由血脉传递，不间断的耳熏目染，教养劝导，直到刻进骨子里。
缓缓解开衣襟，将身体沉入热水，看着淡黄的花瓣不断的随波翻滚。
忽然之间，西门吹雪明白过来，是什么东西，让叶孤城和自己初遇时，露出那样的神情。又是什么东西，让两人在春华楼对答时，突然就沉默了。
“终究是选择不同。”
万梅山庄的势力，其实比很多人印象中的更要强大。那些江湖豪杰，大侠名流，无论做出多少表面功夫，经营的有多完美，只要背地里有一丝恶行，都逃不出万梅山庄的调查。每年放在西门吹雪眼前，任由挑选约战的名单，长的可以从手中滚出门外。
可就是这样骇人听闻的洞察力，已经是这十几年来，不断萎缩之后的结果。
很久以前，西门吹雪的面前，其实也有着另一条路。可是他视若无睹，那道路，便再也看不见。直到几天前……
或许叶孤城自己都不知道，鸳鸯阁里，彼此错身而过时，他刹那的神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当时的西门吹雪，霍然转头看他，手中的剑几乎要出鞘！
“叶孤城……”
叶孤城长发披散，静静的站在窗前，看雨水滴答。
这样柔和的近乎无声的雨水，在海上是很少见的。
印象里最深刻，是一次出海。万里垂云，黑压压的天空几乎触及了海面，云层在盘旋，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挣脱而出。船身不断震动，叶孤城就那么抬头看着，直到闪电轰然撕裂，将海水劈出了裂隙，狂涌而来的巨浪幕天席地，简直要将叶孤城目中的世界整个侵吞！——天地一片漆黑，而云层里，始终没有任何东西，真正的挣脱出来……
“海上等闲不下雨，一下便成灾。西门庄主常居中原，可见过江南烟雨，又是怎生模样？”
“少城主心有不快，何必左右而言他。”西门吹雪沐浴方毕，身上还有淡淡热气蒸腾，然而眸光冰冷，声音冷漠。
叶孤城并没有恼怒的意思：“人生一世，总有负担。”
“不过外物，担之则重，放下则轻。”
“庄主开阔。”
“你亦不该是迟疑之人。”
“我心如铁，从不曾动摇。”
西门吹雪眉头略微皱起，忽然外头一亮，积云正散去，太阳微露，雨水稀疏，西门吹雪也便闭了口。
天不留客，当离去时便转身，不需要拖泥带水，他甚至没有说告辞的话，有些话，也不一定非要宣之于口的。
院子里的石板上，凹陷处有薄博的积水，脚步踏过，波纹反射着日光，微微一动，而后风平浪静。叶孤城看着，已经明白他未竞之语——铁石可塑，唯有止水，才能在起伏之后，回归平静。
“只可惜……”
“江湖中人，还道我们相遇太早，却不知，已是太晚。”叶孤城缓缓说着，阳光破开云层，由窗口洒入，叶孤城沐浴其间，肌肤冷白如玉，望之寒凉。
***************************************************************************************************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一梦无痕，再不相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