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叶西/陆小凤]》风闲

10、西门吹雪

　　最近京师风起云涌，其中的源头，自然是叶孤城。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西门吹雪。

　　他和漠北狂刀越战鸳鸯阁的当日，几乎让整个京师，街头巷尾的江湖人为之一空，观战者虽多，但是真正看好西门吹雪的，其实没有几个。

　　不过二十出头，太年轻了，就算再苦练，又能追上多少呢？漠北狂刀成名十余载，从一个街头武师，到力压漠北武霸一方，其间曲折传奇，几乎可以拿来做成话本传唱。更别说那一手疯刀，一向是宁愿受你重重一剑，也要砍你轻轻一刀的。这种拿命不当命的态度，才是最可怕。如果无法一击而杀之，往往自己也要受重伤，甚至就此废了。

　　横的怕不要命的。何况这个不要命的，本身也很横。

　　可是，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那日，春风温柔，水波之上的歌台舞榭里，西门吹雪只是简单的一剑，就穿过了层层刀影，刺进了漠北狂刀的咽喉。秋鸿一般的剑身上，滚动着殷红的血珠，西门吹雪抬起手，就那么轻轻的一吹，仿佛轻轻的一叹。

　　雪亮的剑锋，倒映着冰雪一样的容颜，那一刻，多少人为之砰然心动？

　　白衣，乌剑，吹血。简单的动作，寥落的神情，构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吸引力，让西门吹雪这个名字，轰然传颂。

　　犹如被擦亮的宝剑，再也不是遮掩在谁的威名之下的影子。

　　“万梅山庄……”叶孤城徐徐重复了，眸子里有一种明光。

　　三月将尽，京师的春天乍暖还寒，次日清晨，叶孤城用了早点，便出门。

　　他再次见到西门吹雪的时候，是在一家糕饼店的门口，一个帐房打扮的中年人正恭恭敬敬的将他送出来。
　　西门吹雪侧首应着什么，忽然神情一动，抬头看向了叶孤城。

　　大街上车马碌碌，还带着一场春雨过后的湿润，空气清新潮湿，淡淡的糕点香气飘散出来，和街头的烧饼，木薯的味道相混合。

　　两人隔着一条街，彼此点了点头。

　　总是客流不息的春华楼今日格外寂静。一个惯来的公子哥儿被这奇怪的气氛吓了一跳：“唉哟，怎么了这是？”这么一声，竟带了回响。满楼的客人都瞪大了眼睛转头看着他，让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干嘛干嘛？打劫啊？”

　　那些客人压根懒得理他，又转回头去，唯有平静被打破，他们彼此说着话，神情怪异。

　　“刚才走上去的，不会是那两个吧？”

　　“同样是剑客，有交情，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么说着，脸上却还是带着不可思议。

　　也难怪他们这个反应。

　　春华楼，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馆子，能在这里吃饭的，都不是普通百姓，有着自己的门路和见识。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走进来时，立即就是认了出来，议论纷纷。江湖上，总有人说这两人要么不要相遇，要么便要相杀。鸳鸯阁擦肩而过，已经让人惊讶，没想到，还能看到他们走在一起？

　　不过，任凭他们怎样谈说，对于当事人而言，只是浮云。

　　四方的包间里，盆栽的花木正在吐芽。窗户打开着，还有一些残留的雨水从屋檐滴答落下。屋子里摆着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放着几样冲茶的道具。杯子和茶叶都是现成，地上还有一尊小炉，经过处理的白炭不仅没有一点焰火气，反而溶解了几分春寒。

　　水已烫热，叶孤城将倒扣在竹篓里的杯子取了两个：“你可用茶？”

　　“白水即可。”西门吹雪淡淡应道。

　　轻透的水线随即注入两人的杯中，听方才送东西进来的人言，这水还是以快马，从临镇的一汪泉眼里取来。一路颠簸驰骋，放在客人桌上时，甚至还带着泉中的寒凉。

　　盛茶的杯盏也是贵重，润白圆融，细腻无暇，虽是瓷制，却呈玉色，望之生辉。以此时的工艺而言，是难得的宝器了。春华楼能送上这么一副器具，恐怕还是看着白云城和万梅山庄的名头。然而，便是这样的这宝器，被叶孤城握在手中时，那光泽，却黯淡了，硬是被衬出一层黄来。

　　西门吹雪静静的看着对方有条不紊的动作。他对于叶孤城会来找他的行为，虽惊讶，却不疑惑。剑道之事，两人已有默契，在时机到来之前，不会拔剑。既然如此，不如平静待之。

　　“粗饮简食，改日你若来白云城，我当尽地主之谊。”

　　“饭饱腹，水解渴。精美和粗陋我并不看重。”西门吹雪道。

　　叶孤城放下茶杯：“观你之言，你道在简。想来和狂刀一战，也是一击而杀之。”只是听这一句话，叶孤城已经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景象。

　　西门吹雪同样记得鸳鸯阁叶孤城出剑的手法：“少城主却是行霸道事，一言不合，拔剑相向。”

　　“剑乃杀器。”叶孤城没有解释当时的情由。

　　“器由人掌。”西门吹雪同样不去问。

　　话毕，两个人同时沉默。道路的分歧，往往在一开始。彼此无法说服，只能沉默。

　　水已冷，叶孤城将之换下：“我找你，本是要问一事。”

　　“哦？”

　　“但是见到了你，我却知道根本不必问。”

　　西门吹雪沉吟片刻，忽然道：“可是你手下失踪之事。”

　　“你知道？”

　　西门吹雪道：“万梅山庄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他又接着道：“那处院落，确实是万梅山庄长年在租下。”

　　叶孤城道：“东芝虽好，却只是凡药。传言中的功效，不过以讹传讹。”

　　西门吹雪摇头道：“就算真有那效果，我也不会去取。”

　　叶孤城道：“我自然信你。”

　　两人彼此对视，神情都柔和下来。

　　西门吹雪抬眼看他，顿了顿：“事情毕竟出在万梅山庄的名下，这事我接下，自会给你交代。”

　　“你无需如此。”

　　“君既信重，我做这些小事又何妨。”

　　白云城在中原没有根基，万梅山庄却不同。西门吹雪每年出手所杀之人，除了恶名在外的，也有那经营出大侠名声的，他能知道那些隐秘事，自然有自己的渠道。

　　叶孤城明白这个，便点头：“如此，孤城静候佳音。”

　　江湖上，有些势力，如青衣楼，需你来我往，反复试探。有些人，如西门吹雪，就只是几句话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说明白。隔间里安静下来，两人都没有故意再寻话题，也没有转身离开，却不枯燥，茶水温热，白色的雾气蒸腾。

　　时近清明，不知不觉，雨又无声的下了起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走下春华楼时，外面已经朦胧。一些行人，顶着衣袖快步跑着，偶尔还会冲进楼里，抖出一身水气，地上一下子湿哒哒。

　　春华楼见怪不怪，不仅没有赶人，甚至已经开始烧起姜汤，热情的招待这些躲雨的行人，让人好感顿生。
　　京师重地，一个招牌砸下来，能砸到三个王侯。就算也有平头百姓，但是，一点热汤罢了，能值什么？果然其中有不少，顺势坐下，点了东西等雨停。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停下脚步，看着屋檐上晶莹的雨帘，略微皱眉。春雨绵绵，柔而无声，其实最是寒凉，风一吹，能透入骨。练武之人，洞察入微，反而比一般人更看重身体的健康，不会有事没事仗着内力硬来。

　　叶孤城开口相邀道：“白云城知我在春华楼，稍后自有人来接。我暂居的客栈就在附近，庄主不如同来。”

　　西门吹雪来这里，却是临时起意。他想了想，便应下：“如此，便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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