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煞》朱鹂

7、第 7 章

　　半夜，比埃尔霍夫因为肩背处的剧痛醒来。在眼睛适应了灯光过来的耀眼和眩晕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趴在床头睡着的克林斯曼。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头发反射出一种奇异的暖金色。费力的抬手，还是顺从心里的渴望，想去抚摸那头金发，可是身体明显的不合作，稍微移动便痛彻心肺。
　　这一点声响惊醒了克林斯曼，他迅速抬头，皱眉，努力适应光线，看到比埃尔霍夫睁开的眼睛，眼睛笑的眯起，“Oli，你醒了！”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还好还好，没有发烧。医生说不发烧就会好。你渴不渴？我倒水给你喝。”一连串的说完，不等比埃尔霍夫回答就飞快的站起来去忙碌，似乎要靠这个来躲避些什么一样。
　　好容易等到他再坐下，比埃尔霍夫轻轻开口，声音低哑粗糙的自己都觉吃惊，“尤尔根，你在害怕？”
　　克林斯曼没有回答，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半靠住，端着水杯帮他喝水。把杯子放下，扶着他躺下，努力的笑，“Oli，你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
　　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比埃尔霍夫抓住克林斯曼忍不住还在微微抖的手，“尤尔根，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克林斯曼努力的笑，笑容很快开始崩溃，“Oli，我不够坚强，我们之间，让我先死好吧？”
　　比埃尔霍夫轻轻皱眉，“你在说什么？谁都不会死的，我会很快好起来的啊，你放心。”
　　摇头，克林斯曼的语气里多了一点急躁，奇异的脆弱的急躁，“不是这个，是说以后，我不要过苦苦思念的日子，我先死，你来思念我好不？”见比埃尔霍夫还在皱眉，语气更加的急了一点，“要不，我们一起死也好，不要你先死！”
　　比埃尔霍夫叹气，“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尤尔根，你明知道我永远不会拒绝你。可是，为什么呢？”
　　低头，把脸埋进比埃尔霍夫的手心，“对不起，Oli，对不起，我总是这么自私。”

　　训练场上，巴拉克领着特别行动组跑圈，已经可以对队员们一直没有停歇的窃窃私语无视了。而且今天又比较特殊。两个大人都不在。
　　“我听说啊，军师受伤了呢，很严重很严重，将军已经照顾他一整夜了。”
　　“怎么受的伤？不过也是啊，军师是文职，干吗要去上战场啊。。”
　　“当时是说将军要在大本营掌握大局，更加重要，军师才去的呢，不过我觉得呢，肯定是军师害怕战场上危险才要自己去的。”
　　“你们真八卦，受不了。不过听军医老爷爷说啊，嘿嘿。。”
　　“说什么说什么？Torsten不要卖关子啊。”
　　“Torsten不要乱讲，军医老爷爷才没有说为什么是军师去打仗而不是将军去呢，他就是说从来没有看到将军这么紧张而已。”
　　“你个大嘴巴！就你知道的多。”
　　“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呢。”
　　“可是，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被留下的那个，才是最可怜的！都说可以为了别人死啊什么的很伟大，可是，被留下的那个，要一直一直难过的！”
　　“……是这样的啊。那么这么说起来，军师真狡猾。”
　　“嘿嘿，你完蛋了，我去跟将军说你说军师坏话，让你跑50圈以后再写检查。”
　　“邪恶的Philip，我不要跟你好了。。”
　　“你本来就不应该跟Philip好，天天跟着他，没看到Timo的脸一天比一天黑么？”
　　“多嘴的Poldi，没有人把你当哑巴的！”
　　“啊，Timo真的恼了呢，我们赶快躲远一点。”
　　趁着别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吵闹，巴拉克悄悄蹭到Frings的边上，“Torsten，军医老爷爷有没有说军师的伤要不要紧？”
　　“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老头没有很担心。”异常美丽的Frings回答，说话却是跟面孔极不协调的粗鲁。
　　“那他都说了什么？”
　　“老头？就说了半天上帝的恩赐啊什么的，谁耐烦好好听。不过他后来说，爱是无敌的倒是有点歪理。”
　　“那你还装作很知道的跟他们八卦？”
　　“嘿嘿，我本来就知道啊。”
　　“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能说。嘿嘿，能说的就是，爱是没有错的，更是无敌的这些屁话。”
　　“Torsten！”

　　军医来换药的时候，比埃尔霍夫已经彻底的清醒了。清理伤口，换药，再包扎。皱紧眉头强忍住不呻吟出声,大滴的汗水从额头迸落。好容易一切做好，他长舒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抓住床单的手。
　　军医微微笑，摸了摸他的头发，“很不错，你恢复的速度已经超过我的预计。你很勇敢。”
　　比埃尔霍夫轻轻笑，没有说话。
　　“不过，你还是要明白，不是说你想早点好就能很快好起来的，身体是很诚实的，你太过分的要求它，反倒会起反作用，而且，会让人更加的担心你哦。”很随意的坐到床边的桌子上，“喏，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跟你都清楚，你现在能作的就是安心的养伤，急不得的。”
　　比埃尔霍夫还是笑，只不过笑容里多了一点点勉强的意味，“医生，我没有很着急的。”
　　军医伸出一根手指来摆了摆，“啧啧，这种话不要在医生面前说哦，我知道你很着急要好起来，可是这个不代表我会同意你做一些超出身体承受能力的恢复活动。偷偷做的吧？骗一下外边那个人无所谓，可是我是医生，你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我知道你不想让少将太担心，可是，年轻人，”他笑着摇头，“欲速则不达啊。”
　　笑容微微敛去，比埃尔霍夫微微皱眉，“不是我着急，医生，是我们没有时间，现在这种时候，多呆一分钟我们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参赞，危险是肯定的，但是上帝给我们这些危险也是有他的用意，他将永远与我们同在，即使战争会夺去我们的生命和土地，我们的爱是不会被毁灭的。”军医笑，胡子都随之抖动，“我知道，在年轻的时候，是会有很多伟大理想什么的，我也知道你一心一意想着的，是跟在外边着急转圈的那个人平安回家。一切会好的，有些时候，要相信爱和奇迹。”
　　“爱..奇迹…”带点迷惑的重复。
　　“年轻人，在上帝的眼里，所有的爱都是需要祝福的，而且所有的真心都是有可能创造奇迹的。”军医笑着点头，“当年我的SOPHIA离开的时候，我真的就以为世界就完了呢，可是，这些年过去，我的人生因为有了思念，反而变的完整。而且，想到我的SOPHIA不用再经历战争、恐慌、孤单，我就觉得上帝真的是很仁慈啊。”
　　“可是，医生，你有没有想过，” 比埃尔霍夫笑，眼神却很认真，“如果恐慌的时候，有人可以并肩，是不是就不会再是恐慌了？我想要的，其实就是并肩前行。”
　　“说的好，参赞，并肩前行。”军医轻轻拍一下手，笑眯了眼睛，“在我象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我的SOPHIA还很年轻，象一朵花。我就是希望有她，我们的生命会变的完美。可是，上帝自有他的安排，并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机会给你们并肩前行，你会怎么样？大多时候，我们是没有选择的。”
　　“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够做些什么。。” 比埃尔霍夫说，若有所思的，话尾隐去。
　　“就好象这次领兵出战？”军医很直接的点出，“计划虽然订的很完美，可是执行上还是很有风险的吧？你是怕有差池才要自己去？可是，有没有想过，被留下的那个，才是最紧张最担心的？你知道不，在你昏迷的时候，少将担心到发抖？”
　　比埃尔霍夫苦笑，“医生，您什么时候改行做心理医生了？尤尔根之所以没有出战，是要统领大局的啊。否则，大家岂不乱成一团了？我这次受伤，确实是个意外。。。”
　　“说起你的伤，”军医点头，正了脸色声音放低，“我没有跟少将讲，你是在很近距离中弹的，所以子弹才没有留在体内。误伤？还是怎么？”
　　“不，不是误伤。” 比埃尔霍夫也正了脸色，“我不认识那个人，但在驻地里见过。他的配枪都不是我们统一装配的武器。我正想找个时间跟尤尔根说呢。”
　　这个时候正好克林斯曼推门进来，听到他的话尾，笑，“你要跟我说什么，还要找个时间？现在就说好了。我听着呢。”
　　军医收拾东西，眨一下眼睛，笑，“少将，参赞要跟你说的话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我先清场，两位自便。”
　　两个人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克林斯曼笑着转向军医，“医生，OLI恢复状况如何？我看到他伤口好象有迸裂的迹象，怎么回事？”
　　军医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少将，这个直接问伤员自己比较好，出于职业尊严，我没有办法替伤员自己的一些行为做出正确客观的评价。”
　　“果然如此，”克林斯曼点头，“我就知道有些人会不守伤员的本分的。”
　　军医呵呵的笑，背起自己的包，“这也是很幸福的啊，少将，参赞，请珍惜这种幸福啊。”

　　深夜。
　　比埃尔霍夫突然醒来。月光自窗户照进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眯起眼睛，轻轻的带点迟疑的招呼，“尤尔根？”
　　他没有回答，沉默的俯身，紧紧拥抱住他。
　　比埃尔霍夫困难的向旁边移动，给他让出位置来，“你在这里站了多久？”虽说入夜之后温度急剧的下降，可是克林斯曼已经浑身冰凉，他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
　　克林斯曼沉默的爬上床，缩进被子里，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他。溺水的人抱紧一块浮木一样，小心翼翼的，避开他受伤的地方。
　　“怎么了？”比埃尔霍夫轻声的问。
　　克林斯曼把头再埋低一点，过了好一会才闷闷的开口，“我梦到我们打完仗了。战败。我一个人在沙漠里，周围全是尸体。我们所有人的尸体，还有敌军的，混在一起。可是，我找不到你。就算是尸体，我也找不到你的。而且，我不确定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还是我也已经死了？”
　　安抚的拍拍他的背，比埃尔霍夫轻轻开口，“尤尔根，那个只是一个梦啊。我们这么多年的仗都过来了，这一次也是一样会平安度过的。在你需要的时候，你永远都不会找不到我。”
　　“你不觉得这一阵子的状况很诡异么？”克林斯曼抬头，眉头微蹙，眼睛在黑夜里闪亮，“先是被Torsten打下来吃掉的信鸽，之后就没有下文了么？然后就是你受伤。虽然前后没有什么联系，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后续发展，可是，形势一直在向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按照之前军医先生的说法，这些发展，都是上帝的恩赐，”比埃尔霍夫笑，“尤尔根，我们不能控制局面，更加的不能对抗上帝，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个乱世里保住我们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