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流光正徘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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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槿应当是个有过去有秘密的人，只是三年前他醒来时，往事全然忘却，而对于往事的追寻，从未有过。他安然地接受了新身份，安然地习武修炼，安然地与其他人相交，而对外的说辞是，此前二十年一直在某处闭关修炼。
他所有与过去有关的物事，一是脖颈上系着的寒玉，二是三年来时而做起的那个雪地僵卧的梦。
最初的时候，他曾将试着寒玉解下，但不多久便感觉全身发凉，四肢无力，就好像梦中僵卧的感觉一样。此后他从未解下过寒玉，只是系绳从一缕发丝换成了一条编织精美的玄色细绳。
梦之一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而系命寒玉也被他笑称是家传宝玉。他也不好奇，安然受着这一切。
那时他睁开久闭的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幽幽的密室和一抹明珠散发的淡淡的光芒，只觉心中空茫，不知何来，不知何往，恍若初生。
失忆一事，必有其缘由，往往关系重大。但他莫名地不想去探究，想必往事伤人。既是不快，何不若痛快抛下。所以对着师傅那短短几月，他未开口询问，老阁主见他如此，自然也不说。
只是如今，他也不得不去触及那些过往了——以生存之名。
风槿微笑着从管事堂主手中接过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据说里面装着老阁主留给他的遗物。老阁主最终没有将这些秘密带到地下，也许他想着有一天他最杰出的徒儿总要知晓。只是没想到，这个秘密仅仅尘封了不到三年。
风槿在阁中找了间静室，吩咐不许人打扰后，缓缓打开了那个木盒。
小小的盒中，只有一封短信。
“风槿吾徒
吾知汝之见此信，必有不得已之事，须求前缘。三十年前吾过凉州，察有非常。十四年前前往旧地，于境内昆仑余脉一山洞中，见一少年冰封于冰棺之中，身侧置刻有‘踏雪’二字银剑一柄，剑有灵气。山中不知年岁之久，而少年竟仍有生气，吾奇之，遂带回。凉州城内，银剑忽不知所往。冰棺置之阁内秘室十四年矣，一日消失，余汝一人，前尘尽忘。汝天赋极高，世所罕见，必惹祸事。吾阅两朝史书，凉州曾为高祖七子封地，汝之身世，或可查之。言尽于此，望汝珍重。”
他一字一字地将这封信看完，长久未动。
静室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此刻微开着，有暖阳固执地透进来，带来温暖与光明。
四月里的好天气，他却觉得身上寒气愈甚。
回府后，风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第二天，照旧。
第三天。
这一天夜中，明月高悬，月华如水，院内树影摇动，清风阵阵。
风槿仅在中衣外披了件白袍，抱着琴，坐在六角亭内，手指挥弦不停。琴声时高时低，时急时缓，时滞涩时流畅，飘忽不定，难以揣测。
琴声阵阵，如泣如诉。谁人不寐，聆此心音？
踏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游廊上，隔着一方池水，凝望那独坐弹琴的身影。他不停歇地弹着，她也就一直静静地站着，凝眸不语。
池中荷叶连连，那立在水上的荷叶，便随着阵阵微风，轻轻起舞，摇曳生姿。
月色下的含苞待放的粉荷，一朵朵好似蒙着面纱的少女，羞得不敢见人。
琴声和着月光，流泻在这一片庭院。
踏雪不自主地抬脚迈过栏杆，向着琴声来处靠近。她脚尖轻点荷叶，一步步横穿荷塘，如履平地。那荷叶竟一丝颤动也无，仿佛丝毫没有受力。
一路飘过，恰又有清风拂来，衣袂翻飞。
行至风槿侧身三步前，她停步，痴痴地风槿紧闭双眼的面庞。
月华流转下的面容，带着明显的憔悴之色，却清艳如昔。几百年岁月流过，他仿佛还是雪山之上，陪伴她几百回日升日落的少年。
琴声渐渐稀落下去，他一指勾弦，以一声既长且颤的琴音结束。
踏雪忽然以手覆上心口，面现痛苦迷惘之色，一手扶住了身旁的亭柱。
她朝风槿看去，正对上他缓缓睁开的清冷的双眸。
清冷之色很快消失不见，风槿迅速放下琴，快步走至踏雪身旁，忧声问道：“怎么了？”
踏雪怔怔地望着他，见他眼中关心之色不似作假，缓缓摇了摇头。
风槿见她无事，转身坐回原位，伸手请道：“坐吧。”
踏雪依言坐下，目光没有移动。
此刻月色正浓，二人对坐于亭内，清风徐来，一时无话。
风槿忽然道：“如此月色，可惜没有美酒相伴。”
踏雪缓缓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风槿一愣，没想到她会接上这么一句，勾了勾唇角，道：“没想到你还会念诗。”
踏雪轻声道：“你从前说过这一句，我便记下了。”
风槿闻言，笑意消退，侧身抬头，仰望天上的明月，声音忽然飘渺起来：“从前……你能说说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么？”
踏雪仿佛微微笑了起来，月光下，叙说的语气仿佛都格外轻柔。
“那天我在雪原上飘荡，忽然看见有一个人倒在雪地上，不知怎么的就走了过去。那就是你。”
“那个时候你已经昏迷了，浑身冻得僵硬，就和那些冻死在雪山上的人差不多。”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救了你。你醒来的第一句话就问‘你的衣裳呢？’，然后便把你的外衣给我披上了。”
“呵呵，”听到这，风槿不禁笑了起来，“原来你身上这件真的是我的衣服啊。”
所以才一直穿在身上吗？几百年过去，也依然洁净如昔。
风槿说道：“这三年，我时不时会做一个重复的冻晕在雪地上梦，想来就是当时之事了。只是没想到，我前尘后事尽忘，独独对此仍有印象。人的缘分，便在那一时了。”
夜色静谧，踏雪静静地听他一反常态的提起了他自己，不发一言。
亭内顿时只剩风槿淡淡的叙述声。
“后来我死了。你又救了我，可是你却陷入了沉睡。十七年前冰棺被我师傅带回了风神阁。”
“三年前我醒来后，一度不知为何而生，只是每日里拼命练剑，那些剑招剑术我也似乎十分熟悉。”
“后来认识了缚雪，”说到这，他淡淡笑了起来，望向明月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她是一个很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女孩。她知我甚于我自己。我想，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风槿转过头，看向踏雪。
她的目光一向是一览无馀的清澈通透，可此刻他却发觉了里面夹杂几丝哀伤与迷蒙，依恋与彷徨。
她一直注视着他，神色柔和，双瞳映着月光，难得几分晶莹。
风槿心中一软，不由语气温柔起来：“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好。”她简单答道。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流光正徘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