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传》千山雪寂

9、风雪成劫（上）

　　翌日清晨，风槿遣了司虹带上一长条形木盒，去到风梓府上。
　　巳时中，风槿终于携了踏雪出门，也未乘轿骑马，单步行而往，徐徐行之，仿若出门散心一般。踏雪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依旧白衣赤足，无视路人惊异的眼光。
　　路途仿佛很长又很短，可还是到了。
　　这里是登云台。
　　不久前，莫离于此窥测天意，青丝转眼成华发，也不知窥得几分。
　　侍卫早已远远地将此处隔离开来，祭台附近空无一人，登云阁却人影浮动。
　　这一切踏雪却不知。不过知与不知，又有和关系呢？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却有种莫名的熟悉和悸动。她抬头仰望，一层一层的大理石阶梯延伸上去，直至云霄，仿若登天云梯。
　　“踏雪，”风槿唤了她一声，声音清朗温润，朝她伸出手，“一起上去看看吧。”
　　她眨一眨眼，也伸出手，随即感到被一团温热包围。
　　——自从重逢后，他从未与她有过任何身体接触。此刻紧握她的手，于她而言尚属温暖，温度却比当时在雪山时还要低一些。
　　她就这样被风槿牵着，一步一步迈上了登云台。

　　离登云台最近的建筑便是台南的登云阁。阁楼不过三层高，远远望不到登云台的顶台，但从北面望去，登云台南面阶梯上的任何举动都一清二楚。登云台素来是自南而上，十分利于从登云阁观察。
　　此刻，登云阁二楼，来来回回走动的，显然是风国安王殿下，风梓。
　　“现在什么时辰了？”风梓突然问了一句。
　　“回殿下，午时了。”旁边有个小太监答道。
　　风梓跑到栏杆边，抬头看看天，阳光十分刺目。
　　“看样子皇兄是来不了了。这样也好，省得出什么幺蛾子——风槿他到底在搞什么！”风梓不由抱怨道。
　　今天一大早醒来，他是实实在在被吓到了。风槿的贴身小厮带着一木盒说有急信要转交给他，他越看越心惊，看完后差点破口大骂，终究是勉强忍住，迅速按风槿的要求布置了。
　　信的内容只有三点：其一，将木盒放在登云台顶上，并集合风神阁八名弟子于登云台下布阵；其二，派人看好莫离，防止她上登云台；其三，请陛下于午时亲临登云阁。
　　前两条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第三条的话，皇兄自己不来，可不关他的事了。
　　风梓心中隐约猜到风槿要干什么了。想起木盒里那把从来被缚雪视为珍宝的银白长剑，想起踏雪鬼魅的身法和奇特的习性，他不由暗叹：槿啊，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如何了。
　　远目望去，两道白色身影，正缓缓朝台顶登去。

　　同一时间，莫离一边同风无心在风神阁整理书册，一边听她说道：“今天上午，好几个师兄都被突然叫了出去，好像是登云台那边有什么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这么凝重的样子。师傅，您说会是什么呢？”
　　莫离眼光忽然定住，出声问道：“有几个人？”
　　无心说：“好像……是八个吧。”
　　八个……八个……
　　八元归一剑阵！
　　莫离眼眸一闪，有什么东西急速划过脑海，像是突然明白什么似的，霍得站了起来！
　　整理到一半的书册倾散一地，无心呆了一呆，不由说道：“师傅……？”
　　莫离却没工夫回答她了。她难得苍白了脸色，紧咬嘴唇，快步向门口走去。
　　她终于知道今天一上午的心神不宁是为何了！
　　“抱歉，您不能出去。”不知从哪里冒出两名守卫，执戟拦住了她的去路。
　　莫离面色一沉，厉声道：“让开！”
　　守卫被这向来神色平静的长老的怒喝与突然散发的威势惊到，竟一时忘了动作。
　　趁这机会，莫离绕过守卫，脚步不由加快，朝登云台赶去。
　　“大人，止步！”一排侍卫又围了上来。
　　莫离看这阵势，冷笑道：“谁给你们的胆子？”
　　侍卫头子应道：“安王殿下吩咐，今日上午您不能出门。”
　　“什么时候风梓还能管我的出行了？！”莫离怒道，冷冷地扫过前面的侍卫，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大人，得罪了！”侍卫们举起兵器，两两横插，将莫离围在了里面。
　　“你们！”莫离的胸脯一起一伏，神色苍白惶急又愤怒，明白风梓是下了狠心的，现在她无论如何都去不了了。
　　她一边被架着送回了之前的屋子，一边抬头看天，嘴唇已经咬破了皮，鲜血溢出，她却恍然不觉。
　　已经午时二刻了。来不及了。

　　登云台。
　　踏雪左手被风槿牵着，落后于风槿一步，莲步轻抬，速度缓慢。风槿也不急，配合着她的步子。
　　被握着的手柔滑、沁凉，总也捂不暖。风槿回头看了几眼踏雪，她终于没有再盯着他看，而是眼帘低垂，神色古井无波，似乎专注于登台，心无旁骛。宽大的衣袍随之舞动，因为靠的近，足部完全被盖住，但风槿知道，此刻她一如既往的是一双赤足，浮地而行。
　　没有人可以长时间的隔空行路，即使最高明的轻功，也无法在离地面如此之近的情况下长时使用。除非，她不是人。
　　长久独居于雪山之上的女子，拥有非人的能力，她下山来，真的只是为了找到他吗？
　　这片大地上不乏一些神秘的传说。前朝以巫立国，神鬼之事，本是平常。即使经过风祈三百年的教化，也总有些传说没有湮灭在历史洪流之中。而有些传说，并不仅仅是传说，它真正存在于这片大地。
　　“昔有雪魔，昔有风神，昔有雪女，昔有风之子。”
　　这是《天雪纪• 创世篇》第一句话，风梓从前在风神阁书室翻到这一篇时心中十分惊讶，因为除了书室的孤本之外，它本的《天雪纪》里根本没有《创世篇》。不过那时他也没有多加在意，后来联系种种，却是震惊非常。
　　雪女，雪女。
　　雪女现世，世将祸起。

作者有话说

　　还一章加尾声，这文绝对要完结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