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传》千山雪寂

3、卜辞

　　风梓从风府出来，并不着急回去。一路溜达，直把朱雀大道逛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的府邸。
　　“没想到我不过出去一遭，这儿竟这般热闹，大老远就听见笑声了。”风梓笑道。
　　原来莫家姐妹和缚雪现下正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莫颜斜瞅他一眼，以手支颔，笑问：“你今儿个去槿哥哥那里，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自然不少，”风梓扫了眼优雅品茗的缚雪和闭目沉思的莫离，心思一转，笑答：“看见了有趣的东西。”
　　莫颜双眼一亮：“什么有趣的东西？”
　　“一个女人，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风梓余光注意着缚雪的反应。果不其然，她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神貌似漫不经心地飘过来。
　　莫颜眼神一黯，再抬眼又明亮如初：“怎么个特别法？”
　　风梓边摇头边神秘地笑了笑，合扇轻敲下莫颜的头，转而问道：“你们刚在说笑些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逗莫离开心罢了。”缚雪微笑接口。她端坐于石凳上，好像刚才的小插曲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为了今晚的占卜吗？”风梓正色，“槿答应了会赶来护法的，莫离你别太紧张了。”
　　缚雪微微凝眉摇头：“阿离不是紧张，只是有很不好的预感。”
　　莫颜点点头，俏脸上一片担忧之色。
　　莫离依然闭目，面无表情。
　　风梓不觉笑道：“你们可别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差点连我也传染了。对了，这事到底今晚什么时候开始？”
　　“阴阳相交之时。”
　　莫离突然开口，双眼仍旧轻闭，只眼睫颤了颤，似乎泄露了些许情绪。

　　酉时。登云台。
　　莫离只穿了件纯黑色的长衫，广袖长裾，乌发披散，赤足迈上了登云台。
　　登云台是风国最古老的建筑之一，还是前朝遗存。前朝以巫立国，当初风国军队攻克天雪王朝王都，将所有与巫术有关的东西毁灭殆尽，唯留下了两样，其一便是这登云台。
　　登云台位于故王都的西北角位置，四面各有有九百九十九级大理石阶梯通向台顶。站在台下，抬头是望不到边的石壁，而站在台上则可以俯瞰整个王都。
　　登云台本就是前朝举行重大巫卜祭祝之事之地，本朝改作它途。如今的风祈王朝立国三百余年，巫禁之令早已不如开国之初严密，更有莫家长女因天生巫灵，被破格允许入了历来只有皇室才有资格进入风神阁，成为八大长老之一的司卜，掌巫卜祭祝之事。为了这次的占卜，登云台又重新做回了祭坛。
　　“登云台地处九州八荒灵气交汇之处，若发挥最大作用，可成神，亦可灭魔。”
　　对于司卜大人的唯一侍女好奇的发问，莫离如此答道。
　　此刻，作为侍女的风无心就立在登云台南阶梯下，目光崇敬而激动地注视着她家大人，一步一步地登上了这神圣之坛。
　　天边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落在阶梯上，夜晚就要到来了。

　　登云台下除了莫离的侍女，还有东面的风神阁十代弟子风槿、北面的风神阁八大长老之一的司空、西面的风国定国将军。莫颜缚雪等人则在台南不远处的登云阁等候，同在此地的还有几位风神阁弟子及风国皇帝——风夜辰。

　　莫离迈上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祭坛上空无一人，只有四周跳跃着火焰的明烛和祭坛中央的卜案。清风徐来，吹动莫离宽大的衣袖，烛光下的黑衣黑发玉肤赤足的女子，犹如鬼魅。
　　今日朔月，天幕上只有明亮的星辰，代表着芸芸众生升起又落下的灵魂。

　　同样的夜色下，踏雪仍旧是那身男式宽袍，白衣玉带，衣袂飘然，赤足立在风府最高的房屋的屋檐上，向西北方向眺望。
　　风槿出门前让她呆在风府，她自是答应了。但此刻，她隐隐约约觉得西北方向有什么在发生，心里好像有把小爪子在挠啊挠，很想前去看一看，可她答应过风槿，不出门的。
　　她只好这样远远眺望，压抑住心里的奇怪感觉，眼中尽是茫然无措。
　　夜渐渐深了。

　　子时。
　　当莫离的身影隐约出现在阶梯上的时候，无心终于松了口气。
　　春天的夜晚，夜还有点凉，她家大人穿着那么单薄的衣衫在台上吹了半夜的风，太容易生病了。当初她提到这点的时候，大人只是说“这是规矩”，让她也无可奈何。
　　无心捧着外衫迎了上去，准备等莫离一下阶梯就给她披上。可当她看清那扶着栏杆缓慢挪下来的身影时，不禁呆住了。
　　朝是青丝，暮成雪。
　　那一头青丝啊，竟转瞬变成了白发吗？这是一场什么样的占卜啊……
　　无心恍惚过后，连忙给她披上了外衫。手指触到的皮肤沁凉，仿佛没有温度一般。无心更加心疼：“大人……这头发……”
　　“白了，”莫离凉凉的打断她，“去登云阁吧。”

　　风夜辰坐在主位上，神色莫测地盯着静跪于地上的莫离，长久没有说话。
　　大厅里除此之外空无一人，空荡荡冷清清的，气氛凝固。
　　“这就是你的答案？”风夜辰终于开口，却是冷笑不已，“用这一头白发告诉朕，你不确定？然后找借口拖延时间好给你们莫家准备退路，嗯？”
　　“陛下若不信，莫离也无话可说。”莫离低声答道。
　　“好！很好！你的条件朕都允了，朕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风夜辰颇有些气急败坏，“你可以走了！”
　　“谢陛下恩典。微臣告退。”
　　莫离默默地退出了大厅。
　　风夜辰看着莫离的一头白发，感觉刺眼无比。

　　“去风神阁？”风梓脸色古怪地看着莫离，“你要干什么？”
　　“我需要前朝末期和本朝开国之初的各种史料传闻，越详细越好。”莫离回视风梓，眼底是七分认真，三分凝重。
　　“好吧，我明天就亲自跑一趟了。”风梓叹了口气，又问道，“你真的不肯说？”
　　莫离垂眸：“时候未到而已。”
　　风梓摇头：“算了，我去找槿来，剩下的你跟他说吧。”
　　风梓推门而出。不一会儿，推门声再次响起。
　　莫离抬起来，深深地看着风槿。
　　风槿略有诧异，目光扫过她满头的白发，温声问道：“阿离找我何事？”
　　莫离没有回答，屋中一时静了下来。
　　长久，莫离终于移开目光，轻阖双眼，声音疲倦：“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何时是时候了，阿离可以随时来问我。”风槿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阿离也早点休息吧。”
　　莫离忽然睁眼：“三天后我去看那个女人。”
　　风槿一愣，随即笑道：“好。”

作者有话说

　　这文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