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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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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妈妈说我生下的时候受过洗礼,名字也是教堂里的神父起的。
谢沐恩,多好听的名字。
我对家人所信仰的宗教一直心怀敬意,可是从来只敢远远地望着家人虔诚的背影,不敢踏入告解室一步。长大了点之后,甚至连跟着妈妈去教堂做弥撒的勇气也已经消失了。
我有一个秘密,对谁都不能说。
不读《圣经》,家里对于这点也不强迫。所有关于这个宗教的认识,都来自于家人。妈妈曾一脸宽慰地看着我,说:孩子,我们生来就是有罪的,别害怕。
我害怕。害怕得要死。
在别人看来,我是泡在蜜糖里长大的孩子。爸爸在外面做生意,很早就自己开公司当了老板。早年出国留洋的时候,和妈妈在法国布尔日教堂相遇,回来就结了婚。次年有了我。爸爸本来很爱独自出去旅游,但在我十岁之前,他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即使出门也是带着全家一起,也不会很远。
“爱就是要有牺牲的。”我曾经无知地问妈妈,为什么爸爸要带我们去那些他去过的地方,而不是自己去新的地方玩,妈妈那时候笑了,摸着头这样告诉我。
可这个道理,我总是学不会。
从小到大,我人缘向来不错。父母身体力行地告诉我怎样与人为善,我也用心地去做。他们从没有给予我过多的溺爱和保护,但在重要的时候,总会在背后默默地推我一把,助我成功前进。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吃过太多苦。
众人只当生活条件的优渥,造就了我这样的性格:开朗、单纯、爱帮助别人、无欲无求……可只有我知道,这些通通都不过是假象。那个最真实的我顽固而自私,在自己和别人同时受到威胁的时候,我选择的肯定不会是帮别人一把,而是远远地逃离。
根本没有这样的时机,来让我证明自己罢了。
3-2
高中的生活原本如同以往一样,波澜不惊。念书、打球、吃饭、聊天,加上两个所谓知心的朋友。一个叫沈光,一个叫张霁晴。
早在初中的时候,就有女生写纸条给过我,用稚嫩的字体表达她内心的感情。我心中是感激的,所以不懂如何拒绝。可暧昧的态度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最后那些事情的收场我都不想回忆。所以高中开学第一天,我听见张霁晴站来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生可以帮到我。
早早地把她拉拢到身边,以此挡掉各式各样不必要的麻烦。
很自私吧。
当然我也承认,在相处的过程中,我慢慢地感觉到这个女生的不同,拿她当我的盾牌这件事已经变得越来越次要,我想要了解她,同时让她也能了解我。人不可能只有某种纯粹的情绪,纯粹的人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活。
我想和她当朋友,交心的那种。
事情都在缓慢而有序地进行,我还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进展顺利。
直到那封情书的到来。
不能去怪张霁晴,递情书来的潘悦铃是她的发小,这种事如何也推脱不开。但接到情书之后,我的心情还是如同乱麻。拒绝本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可我不会。于是只好把这件事推给沈光去做。至于理由,我和他讲,因为他的字比我好认。
我发誓我当时并不知道事件的后果,仅仅是想试探一下我的事在沈光心目中的位置。假设能预料到那样局面,我绝对不对去做这样无聊而低级的试探。
沈光欣然答应了,考虑都没有考虑过。
天知道我那个时候多高兴。
之后,他主笔写了拒绝信,张霁晴帮忙送给潘悦铃,事情告一段落。那几天的我心情好得出奇,所有景物在眼里都是那么美丽,甚至平时那个天天留无数作业、上课老是刁难我的化学老师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交出信后的日次。放学时间,轮到张霁晴值日,沈光赶着回去看球赛,没留着陪她。妈妈和我讲今天舅舅从美国回来,家里一起吃饭,让我早点到家,所以和张霁晴说了一声之后,也出了校门。
门口,我见到和潘悦铃和几个隔壁班的女生在奶茶铺聊天。沈光刚刚从奶茶铺门口经过,看了她们一眼,并未打招呼。
倒是潘悦铃远远看到我,又看看已经走过去的沈光,嗤笑一声,鄙夷地摇了摇头,转过去呃和邻桌的女生窃窃私语起来。
说我可以,可是这关沈光什么事?我一时气不过,冲到她面前,要和她理论。现在想起来,也大概是我反应过度了。
“你不要太过分!”我很少跟人发火,吼了一句后声音大得自己都害怕。
潘悦铃当场愣住,可能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在和她讲话,脸颊涨得通红:“你神经病啊!”
“我有喜欢的人了,别再让我看到你来烦我。”撂下这句话之后我就走了。
“谢沐恩你帮我看好!哪天我找一堆人弄死你!”
她已是带着哭腔,话都说不太清,我根本没当一回事。
谁知她是认真的。
3-3
牯岭路上被人堵住的时候,我一开始是站出来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总不能让沈光遭这种无妄之灾。虽然脑里一直都在想怎么脱身,可总得让沈光先走,大不了留下我被胖揍一顿。期间我都在丢眼神给沈光,可他好像从没看懂,自己也不走。
后来被叫到楼下,人又多了几个,但场地却空旷起来,逃跑更加方便。当时的我告诉那帮混混,沈光才是他们要找的人,目的也是分散这群人的注意力。沈光体育课上也跑得不慢,被我吸引走三四个人之后,怎么也该跑得掉了吧?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看了看沈光一眼,他很慌乱,根本不可能理解我的想法。
但我还是说了:“都是你搞出来的事,做什么搭上我我。”提着书包,飞快地逃走了。
到了拐角的时候,我回头一眼。沈光还停在原地注视着我,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失望。
我一路飞奔,打电话给张霁晴,想告诉她我们现在的状况,可是张霁晴没有接。等不知跑过多少条马路,感觉腿都要断了的时候,后面早就没有了人影。
我靠着花坛沿坐下,脸上湿乎乎的一片,眼眶隐隐地疼。
看清自己了吗,谢沐恩?
别骗自己啦。说什么眼神交流,吸引注意力同时逃跑……不是拍电视,你那几个眼神,谁能知道你心理的所谓完整计划?
你只是怕了,然后溜走了。一切都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
爱就是要有牺牲的?
妈妈的话在你心中根本就是句玩笑吧,你真的以为你做到了?为了沈光去和一个小女生骂街就是牺牲?你的牺牲怎么这么伟大!
我是孬种。
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我一遍遍地骂。
我只是个自私的孬种。
3-4
沈光再也没有理睬过我,或者我再也不敢和他说话。新学期开始之后便转学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与张霁晴的关系,从这件事开始时候也变得尴尬起来,只要我不去主动找她,她也不太会来同我讲话。就算有事,说来说去大多都是沈光,我一点都不想听。
报应吗。
本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不应该变成无话不谈的交心挚友么。
我决定找张霁晴说个明白。我要把那个秘密告诉她。
放课后无人的下午,我找到她。深深吸气后才叫了她的名字。
“张霁晴。”
“怎么了?”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为什么?”
“随便为什么……你会为了一些已经不能改变的事情而看不起我吗?”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不会。
我心中苦笑。这种事容不得考虑的,只有下意识的反应才最真实。想过之后的答案,都是虚假占多。
“那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她点头说会。
“谢谢。”
我就这样走了。那个秘密,也就继续埋在我的心里。面对那样的一句久经考虑过后的“不会”,我说不出口。
你不是那时候想都没想,直接帮我写信的沈光,你是张霁晴。
我的事,到不了你的心里。
3-5
之后相当一段长的时间,日子又是乏味无趣的。
高中毕业后,我并未出国,而是进了本地的大学念书。以前所向往的东西被大学无聊的生活慢慢磨掉,最后失去了兴趣。好在课业不错,申请了提早一年毕业。
然后就是跟着爸爸,在他公司的业务部磨练。见识各色各样的生意人,了解他们的品味和兴趣,学会怎样从他们身上榨取自己需要的剩余价值。我学得很快,爸爸还夸我,说本来以为我接受不了这些。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我吧。这句话我没同爸爸说。
旧日的狐朋狗友渐渐断了联系,电话本里有五类:家人、同事、客户、潜在客户、朋友。
朋友里却始终只有张霁晴一个人。
我也知道,如果没有自己努力的维持,这份关系可能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失去了。但张霁晴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不能失去她。哪一天要是我把这个名字从电话簿里删去,那就是我已经把过去的自己亲手毁灭了。
后来见面,她谈起要结婚了,我倒是倍感惊讶。之前也和我说过这件事,但我只当笑话听,根本没多在意。那次在饭桌前,她的手握住高脚杯,无名指上那六爪镶钻的戒指闪闪发亮,我才知道她是来真的。
她要我给她当伴郎,我说不行,伴郎都是男方找的,这个坏规矩。她毫不在意地讲,那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不就认识了?说不定魏广阙还能跟你们公司合作一下。
张霁晴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没过几天就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和他们两人吃饭。虽然素有耳闻,但因为领域不同,这是我初次见到魏广阙。两人郎才女貌,非常般配,可我总觉得有些微妙的不协调。
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
婚后的张霁晴辞职天天在家,空闲的时间一下子多出来,也开始会想起打电话给我,说些有的没的。我那段日子正巧很忙,就说不如过年后一起出来。
年前最后一笔单子敲定以后,爸说我最近辛苦,这段日子先休息一下。那时的我想自己开个小型会员制俱乐部,但初期投入对我来讲太大,想找他帮忙投资。不过之前分析报告还没有出来,也不敢贸贸然行事,就趁此机会继续写了个大概提纲交给爸。他倒是很慷慨地答应了,但告诉我自己要考虑好,他对我的投资只会有这么一次,要把握机会。
店名定下来叫“三海天”,在武汉路一栋小楼房里。装修基本搞定之后就开始招募店员,最早定下的那个是门口的侍者,酒吧里认识的,叫Simon。搞过乐队所以声音不错,普通话也标准,外型高大英俊,摆在门口也扎台型。帮着我忙里忙外地跑,竟也算是半个得力助手。
那天我和他为了装个吊灯忙到深更半夜,他看起来还是精力充沛的样子,我早已不行,跌跌撞撞走到吧台开了瓶酒。
“我说老板啊,你不是开车过来的么?不过我倒是会开车,要不要等下送你回去?”
他站在我右前方,侧着脸望着窗外抽烟,听到我开酒瓶的声音,才回过头来问。
抬头时两人眼睛对上,我脑袋嗡地一热。
全是假的。
酒瓶翻在桌上洒了半条裤子,我还是浑然不觉。
谢沐恩,承认吧。
找Simon来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他多优秀。
他的眼睛像极了沈光。
3-6
张霁晴无法理解我为什么执意要办同学会。
“你……能不能联络一下沈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大约明白了。
我要和他道歉。
能联系到沈光已是惊喜不已,他答应会来的时候我们几乎要拍手称快。那天我早早找Simon,把一个牛皮纸袋给他。里面是一张编号001的会员卡,还有一封信。我告诉Simon,如果有个叫沈光的人来了,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他,让他回去再拆。
沈光如约而至,但迟到了一歇,身上的衣服稍微有些破旧,我不禁蹙眉。
他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太好?后来都怎么样了?我尚未来得及思考心头的疑惑,张霁晴捅了捅我,最凑到我耳旁飞快而小声地讲了句话。
“别告诉他我结婚了。”
刚刚讲完,就已踩着尖细的高跟鞋直接向他直窜过来。
“沈光!”她一下就从正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整个人中心倒在他身上。沈光好像倍觉尴尬,只得轻轻扶住对面的女人。
“张……霁晴?”
对方在他怀里一个劲地点头。
“上来就这么热情,我都要吓跑了。”他僵硬地拍着张霁晴的背,没话找话地说了句。
张霁晴大笑,撑着沈光的肩直立起来,双手离开他身体的时候,还轻轻的甩了一下他的臂膀:“这么多年没见,想你不行啊?”沈光只好忙不迭地回应“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此刻,我也朝沈光那里走去。灯光暧昧,希望他看不清我的脚在抖。
走到沈光近前,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伸出手道:“沈光,好久不见。”
七年前大家刚进高中,那些怎么都摆脱不了的稚嫩,如今是想抓都抓不回来。眼前的这个家伙已经从男孩变成了男人,但倘若是在街上碰到,他还是遥遥一眼就能认出来。
沈光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也伸出手:“你长大了,谢沐恩。”
“七年过去还不长大,我现在肯定就躺在某个实验室给人研究了。”
张霁晴眉眼含笑,搂过谢沐恩胳膊:“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坐过去讲。对了,沈光你在里面穿这么多热不热,我帮你把外套挂起来,有什么贵重物品要拿掉吗?”
沈光又重新打量他那件羽绒服,像是嫌弃它愚蠢臃肿,苦笑着脱下,讲:“我只当是吃个饭,没想到是这种样子……”
张霁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直接给了沈光台阶下,道:“外套而已,介意什么”,拿起他的衣服就走。
“最近疏于联系,也没告诉你这里的事,是我招待不周,”我点头帮腔,“先去边上的沙发先坐好了,我们等张霁晴过来。”
3-7
七年未见,一开始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入座后,最早还是先沈光开的口。
“你们两个……”大概是注意到之前张霁晴的动作,他看看我,顿了顿才道,“在谈恋爱?”
“我们?”我先是一愣,随后才明白沈光是在讲谁,不禁哑然失笑,“你说张霁晴啊?怎么可能。”
她都结婚了,这句话我没有说。
“那你们这几年,关系倒一直很好。”
我心中五味沉杂:“马马虎虎,也就这样了。”
“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沈光又问,“听你刚才讲什么招待不周,这店今天是你包场下来的?”
“什么包场下来的,”周围闹腾的人声和音乐淹没了张霁晴的脚步,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们身后,手里拿着伏特加和数个杯子,“我们的谢大少爷把这里买下来了。”
沈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张霁晴坐到沈光一边开始分酒,我笑着拿指节敲了下她头顶心:“只是租了一段时间,不要乱说。”
“装修成这样……是要拿来做什么用?”
“想搞个会员制的俱乐部——别多想,很健康的那种,”他道,“现在虽然经济不景气,但你也懂的……”
沈光点点头,大概意思明白了几分。
“客源能搞定吗?”他随口说了一句,“要是找得到足够多的人愿意买单,这个买卖倒是稳赚不赔。”
觉得沈光对这个话题有兴趣,我一下也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这个问题应该不大的。你知道,我也跟你一样大,很多事没有经验,都要慢慢试。大学毕业以后就跟着我爸做生意,也认识了一些人。开俱乐部的想法我和我爸讲了,一开始他不同意,讲我太天真。后来我写了一份很长的分析报告给他,还附了一堆潜在客户名单,他这才愿意投资我……”
“是啊,我跟你一样大……”苦笑又泛上来,我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好啦,能不能收起你那富二代的伟大理想,”张霁晴打岔,把酒杯推到每个人的面前,自己举杯,“我们可以先庆祝一下这七年后的再重逢吗?”
张霁晴一饮而尽,剩下我们两位男士不好怯场,也就相继喝干了。
“行了,你们这种令人发指的客套就到此结束吧,”不知是不是借着酒劲,这次换做了张霁晴开始滔滔不绝,“沈光,这次同学聚会前,其实是谢沐恩哭着闹着要我打电话给你的”
沈光定定看着我,我却更加说不出话来。
“你一个大男人在那里别扭什么,”张霁晴瞪了谢沐恩一眼,又继续对着沈光讲
“我长话短说,谢沐恩想和你道歉,看你接受不接受。”
“道歉……”
相隔整整七年有余的道歉。有没有意义暂且不论,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若不是今天见面,只怕早已经在心底完全封印起来,再也不会重见天日。沈光只觉得神思恍惚,宛如一个早已痊愈的病人,忽然被抬上手术台,硬生生地开肠破肚,剜出一大块肉来
这种近乎毫无必要的痛楚,何尝不是第二次伤害?
但此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光,你也不要怪谢沐恩,这件事说来我也有份的,”张霁晴从来都是聪明人,一眼似乎就能看穿沈光的心思,“我们说起来年轻,但你也知道,出了学校进了社会,人心都在慢慢的变,能交心的只会变少,不会增多。小时候看来大得顶天的事,现在看起来可能也不过是屁大一桩破事——你不要误会,我知道这件事给你伤害很深。但就为了这个理由,你这么年不和我们见面碰头,就算我和谢沐恩见面,心理多少还是有个结在……我同意帮他联系你初衷很自私,就是我一直没想通,为什么谢沐恩的错,能导致我失去这个朋友。今天就算你和谢沐恩不能冰释前嫌,把话说开了,大家都能轻松点,可能我也能重新和你说上话。”
张霁晴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段,我始终低着头。
她其实差不多都猜到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从来都没有和我说。
只有那个秘密……张霁晴,你不明白的。
“谢沐恩,女人都有点小心机的,我今天讲得这么明白,是因为我当你是自己人。”张霁晴还想再讲,“你要和我吵架或者绝交怎样都好,先和沈光表个态。”
沈光的眼神落到桌上,我的拳头在渐渐收紧。
“沈光,对不起。”我声音很轻,但语气是坚定的,接着我抬起头来,注视着沈光的双眼,“你原谅不原谅我无所谓,但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沈光神情严肃了几秒,一下子就笑出声来。
我们两人被他这样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完全摸不着头脑。
曾经想象过沈光有千万种反应,独独这种表现是始料未及的。
“那个……沈光你没事吧?”张霁晴拍着沈光的背,他笑得几乎有些抽经。
“没事,我没事,”沈光解释道,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你们为了刚才的讲话,是不是作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结果就算是默认了。
“张霁晴你讲得没错,这种事现在看来的确不足一提,”沈光忽然就放开了,“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你们都不知道。既然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心结,那我来帮你们解掉好了。”
这次换成他给大家倒酒,加足了冰之后,开始侃侃而谈。
3-8
我们听得都有些傻眼。
之后的那些事情,我们完全都没有预料到。假使今天不是沈光,而是别的谁在这里说的话,我绝对不会相信。
不知不觉讲到深夜。其他的人都已经散尽,偌大的厅中只留得我们一桌。
倒也无所谓,我今天办这个同学会,也不过是想找到沈光而已。
张霁晴讲得没有错,年纪越大,能够交心的越少。到处都是明争暗斗和利益冲突,今日的无心之言明日成了他人手中的把柄,这种事看得太多太多,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还是这些旧时相识,如今早就没了生活的交集,才能这般融洽。
至少,看上去融洽。
张霁晴已然是喝多了。听沈光说他这七年间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个人闷着喝了许多,到后来讲完了,沈光和我的话题又回到了工作上面,她直接便靠在沈光身上呼呼大睡。
“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好,”沈光看了一眼身边张霁晴,想动一下左半边肩膀却又不知道怎么动,“我送她回去吧。”
别告诉他我结婚了。
张霁晴这么警告过我。她同魏广阙住在一起,沈光送回家穿帮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没事的,我开车来的,送她回去也顺路。”于是我忙答,又怕他怀疑我酒后驾车,补了一句,“Simon,就是门口刚刚迎宾的那位,我这两天要多付给他三倍工资,送我回去也是应该的。”
“那好,你们自己小心。”他看着我帮张霁晴脱了高跟鞋,然后架在身上。Simon也进了门来,替他们取了外套后,在门口等他们。
“啊对了,沈光,”走到楼梯口,我忽然想,“Simon刚才有没有给你一个纸袋?”
沈光点点头。
“那就好,”确认完毕,我这才架着身后已经快不省人事的张霁晴走下在楼梯拐角,到了楼下,又补了一句,“有空常联系啊。”
他远远地应了,声音回荡在楼梯里,令人分外安心。
那个纸袋里,写着给沈光的道歉,和沈光的回忆……
还有,我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3-9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在我灰心丧气,对世界都要绝望的时候,成功会轻而易举地站到我的边上。
但每每我信心满满,做好了完全准备想要开辟一片完全属于自己的新天地时,结果总是失败的。
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还是这样。
这一句“为什么”,我该去问谁呢。
是不是再过七年,我还能和沈光说一声“对不起”?
电话簿里,张霁晴的名字已经被删掉,我再也没有朋友了。
过去就过去吧,算了,不在乎了。
早就不再年轻,我也等不了又一个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