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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 牯岭路少年杀人事件 ...

  •   2-1
      小时候家里就一直想要一个男孩子。在我出生之前,我的名字就已经被定下了,叫“张仁”。
      不知道在我生下来的时候,家里有没有感到过沮丧?爷爷奶奶有没有在产房里看到我之后就拂袖而去?爸妈从来没和我说过,但打小时候,爷爷奶奶就和我不太亲。
      家里一直帮我当男孩养,不准蓄长发,没有漂亮的裙子,不给我买绒毛玩具和洋娃娃,我也继续背着“张仁”这个对女孩子来说有些奇怪的名字。
      但除开这些方面,父母对我都很好。就算放学晚回家也不会多问,只要讲出去打球就好了。
      经常被不认识的人说教:“小姑娘剃这种头,比男小孩还要野,像什么样子。”我总会没心没肺的笑,一点都不会想哭。
      打小男生就都是男生和我要好,女孩子基本都躲得我远远的,不知道是被家里教育过,还是她们自己就认为我是个怪胎。
      只有一个女孩不怕我,她叫潘悦铃。

      2-2
      如果没有她,我大概都不会懂一个平常的女孩都会做些什么。
      我家住旧公房,她在303,我在403。她的父母都是个体户,早早下了海,平时很少有空管她,家里时常没人,可铁门却一直反锁着。那时候我在楼下踢球,她会在楼上远远地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羡慕。这个问题我后来问过她,她总是不说。
      我踢球踢得累了就上楼,经过她家,潘悦铃总是隔着铁门看着我。一开始我也没有理她,但这么过了好几次,幼年的好奇心就被引发出来了,于是我终于问:
      “干嘛一直看我啊?”
      对方听到我的声音,一下就笑了。
      “你真的是女的呀。”
      我愣了愣神,也跟着大笑。
      每天有段时间,是爷爷奶奶已经下午散步回来,但爸妈还没到家。这个时候,我就会坐在潘悦铃家的铁门口,和她聊天或者玩游戏。那些塑料玩具在我眼里,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现在我还记得有一只金色的长绒毛大狗特别可爱。潘悦铃说这样的玩具在每个女孩子家都有的,我就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摸摸它。
      她总是在门口码起一堆小小的锅碗瓢盆,要和我玩过家家。一个胖胖的洋娃娃是女儿,她是妈妈,我总当爸爸。
      “为什么一直是我当爸爸?”
      “因为你像啊。”潘悦铃像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会儿才说。
      “不行,今天我要当妈妈。”我那个时候忽然变得固执起来。
      “可是……你不像啊。”她还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后来还是一直玩,我继续扮演爸爸的角色,想当妈妈的要求也没有再提。

      2-3
      进了初中,我还是活脱脱一个假小子的样子。照旧的,没什么女孩主动和我讲话。潘悦铃和我一个班,模样那时已经开始出落得漂亮起来,引得好多人羡慕。另一方面,她为人也很体贴慷慨,有什么漂亮的东西总会拿出来分给大家。花花绿绿的发卡和香味信纸着实值不了几个钱,但那个时候的女孩子却总会把这些东西悉心收藏起来。她借这些东西博得了大多数女孩的青睐和信任,但一起游玩谈笑的时候,总不会忘记带上我。
      年纪虽然很小,互相的不平等总能觉察得出,这样近乎施舍的友情我总令我有些沮丧。我无法离开潘悦铃,但她却随时随地可以甩开我。到时候我怎么办?有一阵子我整天都在问自己。
      初二那年,我们两个一起回家。
      刚刚上楼,我就觉得下腹一阵异样的疼痛。我扶住底楼的门框,蹲下身来不敢乱动,头上顷刻就沁出了冷汗。但蹲下之后疼痛并未减轻,虽没有愈演愈烈,可感觉相当微妙,待到今天穿的那条浅色裤子上晕出了点点红斑,我才知道大事不妙。
      “玲玲,我要死了。”
      声音虚弱得简直不像从我喉管里所发出的一般,我绝望地盯着潘悦铃。
      “救救我。”
      这句话过了许久我还记得。当时我已走到家门楼下,可我没说一句“叫我爸妈来”或者“送我去医院”,好似全世界只有她是我的明灯。
      我只同她说:救救我。
      潘悦铃并没有大惊失色,反而是挂上了一种习以为常,甚至是豁然开朗的表情。
      “去我家,我家里没人。”
      她扶着我进了她家,搀我到卫生间里去,褪下裤子之后帮我先清理了一下,很快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方形纸包,拆开后贴了上去。
      “别不好意思,仔细看好,”她见我骇然想收拢两腿,索性用力地掰开,“以后你都要用的。”
      处置稳妥之后,她借给我她的裤子穿,捧着那条脏了的运动裤拿去水斗边洗掉。我惊魂未定,也来不及拒绝,索性拖着张椅子坐在她边上,听她解释眼前这莫名的一切。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永远都不会来呢,”她边洗边笑,“可是看来你很正常啊,干嘛一直这样打扮?”
      我不知该回答什么,只是喃喃地讲“我从小就这样啊”。
      “这样不对的,张仁。”她摇头,“你家里不能这样对你。”
      大家又聊了一会,我喝了杯热水后感觉舒服了写,便要上楼。潘悦铃破天荒地讲了一句:
      “我和你一起上去。”
      我们两家虽然住得近,但公房里的邻居素来交往很少。我也从未在家人面前提起过潘悦铃这么个人,只怕他们知道后会不高兴。但我不说,他们多少总能看到,大概也算是默许。潘悦铃很识相,从未提出过要去我家之类的要求,小学的时候被关着去不了,可能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带着潘悦铃上楼的我心思忐忑,二十来阶的楼梯显得格外长。到了门前,她径自上去敲门,出来应门的是爸爸。
      “叔叔好,我是张仁的同学,就住楼下。”她就这样坦然地自报家门,“阿姨在吗?”
      爸爸看看我那条从未见过的裤子,又看看我。
      “先进来吧。”
      两人谈了十来分钟,潘悦铃就走了,家里也没留她说吃晚饭。潘悦铃和妈妈说了什么是个谜,我只知父母的房间里,直到我睡下还有窸窣的讲话声。
      次日早上,爸爸开口问我:
      “张仁啊,想不想改个名字?”
      后来我就成了张霁晴。

      2-4
      虽然名字变得更像女孩,可以前那个“张仁”依旧影响着我的生活。母亲开始给我买裙子,我大多穿了一次就不想碰,觉得浑身不对劲。头发也是一样,稍微长了一些就想剪,否则难受。
      “慢慢来,没关系。”
      这话我听到过很多次。父母讲过,潘悦铃也讲过。可我觉得,我大概永远不能变成潘悦铃那样的女孩了吧。
      就在这些劝慰中我告别了初中年代,考上浦阳六高。
      潘悦铃虽还是和我同校,但我担心的那件事终于发生了。
      中考结束的书架,她开始结交男生,有了所谓的男朋友,更加注意自己的打扮,互相之间的联络越来越少。
      我就像她家那个如今已被束之高阁的金色大狗,不再重要。
      我需要新的朋友。

      2-5
      生命中如果不曾出现沈光和谢沐恩,也许我高中生活会惨淡无比。
      人总会权衡,就好比我一直去把沈光和谢沐恩两人作比较,每次都会得出沈光更重要的结论来。当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时候,我心中是有负罪感的,可我毫无办法。
      高中的潘悦铃令我觉得日渐陌生,有时候一起回家,她说的不是那些我闻所未闻的衣服牌子就是化妆品,还有每次名字都不一样的男人。可近十年的交情摆着,她对我而言始终是特殊,并且无法拒绝。
      那天她来找我,让我把情书送给谢沐恩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有些窃喜,事后才觉得自己是多么可怕。
      先不说谢沐恩会不会拒绝。假使他拒绝了,依照潘悦铃的性子,也不会善罢甘休,必定要纠缠不清一阵,直到对谢沐恩完全失去兴趣。如果是这样,我和沈光独处的时间就会多起来。
      但我不知道潘悦铃竟然做到这个地步,更不知道会有后面这么多的变故。
      那天在牯岭路的街机厅,我见他们两个人玩得尽兴,觉得有点闷,就下去买水。过两条马路,便利店买好东西出来,却见到了潘悦铃。
      “玲玲?”我以为认错,但还是叫了声。
      她倒是毫不意外地回过头来,和我打招呼。
      “先别回去,撞上就麻烦了。”
      “什么意思?”
      “老娘从来没有被人甩得那么惨过。”也不知哪里学来口癖,她恨恨地道,“你知道么,那天你送信回来,写得倒还挺客气,我想就算了,毕竟是你的朋友。哪想到他后来还在放学路上特地过来找我,当着别人的面讲他有喜欢的人了!当时脸都丢到姥姥家了,你让我怎么不咽这口气!”
      谢沐恩有时做事确实不经过大脑,这点打从高一进了班后就看到了。当时觉得这人很直爽可爱,现在却觉得一根筋得过分。
      我懵了,从来都没有听谢沐恩说过这些,但现在绝不是问这些话的好时机。
      “你想做什么?”
      “放心,我就找几个人吓吓他,不会怎么样的。胡强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喜欢我的,我就把情书给他看了下,告诉他你们平时都来这里。”
      “胡强……是谁?”
      “反正就是个烂人。书也不好好念,仗着他老爸,天天泡游戏机房混吃等死。”
      “你怎么能和这种人交往?!”我怒不可遏,简直想要抽她一巴掌,“还利用他,去打谢沐恩?”
      “男人嘛不过就是玩玩的,”潘悦铃哪里还有一点女高中生的样子,这种话讲出来都轻描淡写,“你放心,讲过有分寸的。”
      不可理喻。我直接丢下手里的三瓶水,手机都不小心落到地上,往牯岭路方向要跑,却被潘悦铃一把拉住。
      “张霁晴!”她大叫,“你别假惺惺了!我是为你好!”
      我震惊地回头:“你为了自己丢脸,找前男友去打谢沐恩,怎么叫为我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哟,你不是喜欢沈光嘛,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
      “我还以为你这种样子,大概都不会喜欢男人的,没想到只是情窦初开的晚了一点。”
      “潘悦铃我警告你,你不要乱说!”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不懂你过?从我开始有男朋友,你就开始疏远我,你当我傻的?我是没空再陪你玩什么过家家酒游戏了,因为我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她不依不饶,我手腕被握得生疼,“只是我没想到你其实也蛮正常的……嗯,生理上和心理上。你那种家庭,能把你养成这样,还应该感谢我呢。”
      我终于忍不住,一记耳光甩了过去。下手非常重,潘悦铃左眼上的假睫毛都几乎要脱落下来,看起来更加可怕。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你不要不知好歹,我什么时候不是帮你!你今天放走一个沈光,照你这种样子,鬼知道第二个沈光会在哪里!”
      想要反驳她“三个人就这样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谈喜欢不喜欢”的时候,掉在地上的手机响了,是谢沐恩打来的。
      “你敢接我们就绝交。”
      以我的力气,挣开潘悦铃,再拿起电话往牯岭路狂奔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当时,她那句“鬼知道第二个沈光会在哪里”却在我耳边萦绕不息,如同一句禁锢的魔咒。
      电话不响了,我们两人却还在僵持。潘悦铃又讲了些什么,我根本就不记得。
      后来她的电话铃响了,她冷笑了一声,开了公放让我听。
      “小玲,这边搞定了。这小子看起来不高不壮的,倒很硬气嘛,一声不吭。”
      不壮……不高?不可能有人讲谢沐恩不高的。
      我盯着潘悦铃看,潘悦铃也慌了神,确认了一遍我。
      “是不高啊,背个小书包,我们还对过字迹了。”
      字是沈光写的,我告诉过潘悦铃,此时的她却嗫嚅着说“忘记和他说了”之类的话,已然乱了阵脚,随即就开始对着电话谩骂。
      我拾起自己的手机,微微摇头,看了潘悦铃一眼。绿灯刚好跳出来,我冲过马路。
      “张仁!”大概是下意识地,她叫出我以前的名字。
      我没有理睬她。

      2-6
      我见到沈光的时候,他蹲在路边的花坛旁干呕。
      脸上没有太明显的淤青,但有些好几道擦伤。他一直捂着胸口和腹部,白色T恤上的脚印明显,也都集中在这两个地方。
      “沈光……”
      我陪在他旁边,拍着他的背,但被他一把推开。
      “滚!”大声吼叫似乎又让他吃痛,马上又蹲下干呕。
      “别这样……”
      “你,还有谢沐恩,”他打口喘着气,一字一顿,说到后面却没了力气,“都滚远点。”
      “我帮你叫出租……”大概是真的快哭了,我的声音整个变了调,跑到路口要帮他叫车。
      沈光这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虽是脚下趔趄,还是站了起来,尽可能用快的步伐离开我的视线。
      “沈光你别走!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怎样去解释,心情绝望。
      他刚才的心情,也是这样吧。
      “别管我。”他无力地甩了一下右手,回头看我一眼。
      那个眼神我再熟悉不过,这就是我刚才看潘悦铃的那种眼神。
      一夜间,我竟要失去两个朋友。

      2-7
      事后谢沐恩没有给我来电话。周一见面后,对于当天的事情,也闭口不谈。我继续想尽力弥补我的过错,给沈光买了些东西,他都一概不收。对我的态度称不上坏,但绝对不能说是好,如果想要约他出来,他就总是用一个理由拒绝我。
      “要期末考试了,考试要紧。”
      最后一门的时候,沈光是最早交卷的。我那时题才做到一半,出去以后怎么都找不到他的人影。成绩出来返校的时候,沈光拿了班级第三名,老师都在夸,可沈光借口身体不舒服,也早早离校,根本没有谈话的机会。
      暑假里,谢沐恩去了国外亲戚家,沈光的手机永远关机,家里电话都不通。到了八月,我终于按耐不住,打电话给班主任,问了他家地址,班主任却可惜地讲:
      “沈光转学了。哎,好不容易读书有进步,不知道家里怎么想的。家也搬掉了,去哪里都不知道。”
      暑假结束,谢沐恩刚好回国。我告诉了他沈光转学的事,他也相当吃惊。但表情很快就隐去了,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看到他还是这种回避的态度,我已经完全不想再问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张霁晴。”一天放学,谢沐恩忽然来找我。缺了沈光,我们两个人之间总没有以前联络得勤快。所以他来找我,我还是觉得有点意外。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他没头没脑地问。
      “为什么?”
      “随便为什么,”他说,“你会为了一些已经不能改变的事情而看不起我吗?”
      我当他是要说那天的事,想了想后说不会。在这件事上,我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甚至没有资格去看不起他。我只能看不起自己。
      “那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我点头,说会啊。
      “谢谢。”
      谢沐恩又跑走了,没说其他的任何话,我很奇怪。
      乏味的高二伴随着各式各样的会考,就这么过掉了,迎接我们的是痛苦的高三。分了文理班,我选了政治,他选化学,两人见面的时间更少。每天的生活就是做题和睡觉,在即将崩溃的七月终于迎来了解放。
      我定的志愿很高,常常会怀疑自己,有时甚至睡不好觉。这种时候通常在半夜,去骚扰谢沐恩绝对是不明智的。我会翻出沈光的号码,关掉那个该死的发送失败信息报告,然后写一条短信给他。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愚蠢,但自己的确是这样撑过来的。
      高中生活结束,我和谢沐恩都上了第一志愿,一个松江一个宝山,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但谢沐恩像是故意要守着当年的那个约定,时不时就会跑来松江看我。话题基本围绕学业和家事,感情和高中往事是禁区,每每讲到,都会有良久的沉默。
      就这样我们大学毕业。谢沐恩提早毕业一年,跟家里去做了生意,我在一家口碑不错的外企当公关。工作需要,我也留起长发,开始注意装扮。
      大学成绩再出色,进了社会也不过就是陪人喝酒吃饭,给别人介绍职业的时候还会遭人白眼……想到不免有些悲哀,但胜在薪酬优渥,就忍了下来。不过也好,父母介绍相亲的时候,不用我说,别人自己都会退出。
      工作的第二年,我遇见魏广阙,这是公司的一位大客户。年轻有为,实力不凡。上司让我去招待他的时候,还讲:此人现在是钻石王老五,抓紧机会大干快上。
      那时候只当是个笑话,还和谢沐恩讲来说笑。他听了也乐,说嫁了也好,倒是很想看看你这种人怎么当全职太太。
      一语成谶。

      2-8
      这种肥皂剧的戏码的确年年在上演,自己当女主角,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况且这样的社会,又哪来这么多温和纯净。最后走到这一步,大概只能算是自己活该。
      人可以有几个优点,再加上些许无伤大雅的缺点,这样才得是个完整的正常人。一旦某个人性格太过完美,不真实的感觉就会在你心中慢慢扩散开来,并且逐渐演化成为恐惧。
      魏广阙就是这样的人。待人和善的青年才俊,偶尔也抽烟喝酒,并且和你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令人觉得光芒不可直视,偏偏又非常具有亲和力。开始几次见面感觉都很好,但慢慢地我就开始害怕。
      你不知道这个人想要什么。对面这样一个人,揣测或窥探他内心深处的最原始的欲望仿佛都成了一种罪恶。你能清楚地认识到对方早已把你看得通透,可你却丝毫无法知晓他的想法,哪怕一丝一毫。
      幼年的记忆常常泛上来,他令我想起那个叫潘悦铃的女孩。
      为了公事见过几次面之后,魏广阙开始私下约我。这事以前也碰到过,我一向都是能推则推,因为完全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可是这次我却接受了。
      雅致的餐厅内,他一双笑眼看着我。
      “Joanna……不对,还是叫你张小姐吧,中国人讲洋名总觉得怪怪的,”甜点用完,餐巾擦了一下嘴边,“冒昧问一句,你有男朋友吗?”
      我摇头,如实相告。
      “也是,”他语气中肯,“年轻漂亮,工作好能力也强,估计能入眼的很少吧。”
      “魏总说笑了。你这样夸我,我倒是要觉得被羞辱了。”
      他失笑。
      “那么,家里也没有逼你相亲?”
      怎么可能没有呢。我自嘲地耸了耸,说了些最近关于相亲的糗事。他也就是听,看不出有多大的兴趣。
      “想过要结婚?”话题转了个方向,更加深入。
      我想了想,长出一口气:“总是要结的。”
      “这是当然。”
      “魏总和别人常常聊这些?”我开玩笑地问,“该不是想追我,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吧?”
      魏广阙没有笑。
      “我觉得,你会愿意和我结婚的。”
      不是“我觉得你会喜欢我”,而是直接跳到了结婚上面。而且仅仅是“我愿意”,他自己的意愿都没有表达。
      自然,全天下不愿意和魏广阙结婚的女人估计是很少。可为什么魏广阙偏偏来找我?我相信灰姑娘的故事跟我没有太多关系,他在我身上到底看到了哪些东西,可以为他所用?
      话既然已经说开,我索性就问:“魏总想拿我当个挡箭牌?”
      我第一次见到魏广阙有了恍惚的表情,但也只是刹那。
      “你很聪明。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这件事。”
      我们聊了很多。情感观、婚姻、父母、甚至对于情事的看法,越来越投机。婚姻在我们的父母眼里都是一桩大事,是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把他简化了,这不过就是生意。
      都不想结婚,都需要结婚。无性的最好,我们都这么认为。他这样的身份,需要一个女人在身边,这样各方面都会好办一点。这个女人最好能欣赏他但不至于爱上他,不能有太强的控制欲和野心,但好歹也要能撑得住场。同时,他也会力所能及地给女人一定的补偿——情感方面是不可能了,那么就是经济方面的。
      他调查过我,发觉我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最佳人选。
      对其他女人来说,这样的条件未免太不公平。成为这个优秀男人的妻子,却永远无法得到他的爱,日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不过是给做给别人看的一场戏……岂不是每天都在煎熬?可我不同,我真的不爱魏广阙。
      所以我同意了。
      独有一点疑惑。
      “魏广阙,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
      后半句卡在喉咙里,还是说不出。这个词成了一种禁忌,多少年来我都在努力回避,只怕想明白了,结果就万劫不复。
      他倒是毫不在意,反问道:“你呢?”
      你今天放走一个沈光,照你这种样子,鬼知道第二个沈光会在哪里!
      耳边忽然响起潘悦铃的话,心跳漏掉半拍。
      我摇头。
      不是或者不知道,随便他想了。
      “那么,我和你一样。”

      2-9
      就这样,双方定下来后,见过父母,都很满意。只是我们都不要孩子这点没和家里说,他讲走一步算一步,我也觉得再好不过。
      签婚前协议、财产公证、定酒席、拍婚纱照……原以为是闪婚,没想到也忙了大半年。年末的时候结的婚,我想自己终于快解脱了,如今这样双赢的局面,又怎么会有哪里不好。
      魏广阙还是很忙,我们碰面的时间不是很多。全职太太的生活对我来讲实在很乏味,由其是连个孩子都没有,准备开了年重新去找个工作,要不然回原公司也行,只可惜估计不能再去公关部。
      结婚不久,谢沐恩来找我。说过年的时候找些高中同学聚下,大家同学一场,这么多年没见过了。
      我说有什么好聚的,你不知道同学会从来都是搞婚外恋第三者的最佳场所?谢沐恩不听,说你管好自己就好了,管别人这么多做什么。地方我来搞定,你联络人就好。
      “你……能不能联络一下沈光?”话讲到最后支支吾吾,却还是讲出那个名字。
      “沈光啊……”
      这些年换了不知道多少手机,那个号码却从来没有删掉过。但很久没有打电话给他过了,这些年来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听了无数遍,想起又有些伤神。
      “那我不如现在就打打看好了。”
      电话居然通了。
      “新年好,请问您找哪位?”
      我总是在电话上犯错。
      如果高一接了谢沐恩的电话就好了。
      如果同学会没打电话给沈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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