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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日，段子轩刚收拾好几案出了学堂，便见古旧的门宅外停着一辆惹眼的洋家伙，想必不知是哪家公子哥儿放此作炫耀之用的吧。他笑过继续前行，却听见一声拘谨的“段先生，还请留步。”只见那亮蹭蹭的车门开启，一身着灰袍的老叟走下了车。
“段先生，我家主……先生请您到府上商议要事。”老叟显然对这时兴的叫法不太习惯，险些将主子二字脱出了口。
“敢问贵府是…….？”段子轩抬头不解地问道。他所认识的友人还真没几个能在这年月开上这气派东西的呢，至于老一辈的贵人们怕是更不会买这“不成规矩”的洋玩意儿吧。
“还请先生随老朽一起，到时自然明了。”言语之间到是能见识老叟的谨慎与世故，段子轩想到既然人家肯用这么一个重礼请他，一定不会是什么官非横祸之类的，但去会会这豪爽的主儿也是无妨。
老叟看所请之人似是默许，便顺水推舟地喊了声“请”。
倒不是第一次坐这洋玩意，之前在洋人那地儿留学的时候也随几个年长的同乡人一起乘过，只是今时今日放在古老的京城，这感觉别提有多别扭了。穿梭在这厚重的土道上，从慢悠悠地马车边呼啸而过，扬起一阵尘土。看着渐远的行人如斑点般消失在身后，段子轩只觉得这个舶来品似是站无不胜的铁马，却比那东西更让人畏惧。
不一会车子就驶出了城，段子轩还在打量着一路的景色，虽然总有风沙不时地入了他的眼却丝毫不能减轻年轻人的兴趣。
车子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大宅前停了下来，这宅子打眼看去少说也得有个十来亩，这样规模的宅子怕是只能停在儿时随父亲给老王爷家拜寿时的记忆里了，而今父亲和老王爷都已作古，那王府也在当年洋人肆乱时给彻底毁了。驶车的男孩转过身来道了声稍等，便走下了车。这倒让一路上都以为他是哑巴的段子轩开了眼界。只见那男孩疾步到了门前，然后恭敬地扣了扣紧闭的宅门，待门中人开启后方又回到车中，驶了进去。
段子轩透过低矮的视线还是能看到这宅子的气派，威严的装潢，严谨的布局，干净的院落，葱郁的古树倒恰好说明这宅府是有些年月的地位。下人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若不是对来访之人的无所理会，他还真以为这仗势是为自己而备的呢。
“福伯。”迎面走来一个水灵的小丫，笑脸盈盈地说着。那一身惹眼的绿袄衬着少女迷人的身形，甚是诱人。
“忙完了？翠儿，少主呢？”老叟似乎在这里就没那么多的口忌，换回了熟悉的称谓。
“嗯，在东房一直候着呢。”被称为翠儿的小丫低头恭敬地答道，便不再抬头。
“行，我知道了，三儿在洗车，去帮个手吧。”小丫听到后笑着告退，那眉眼似乎比方才还绽的开。
“最近都忙着给少爷操办喜事，下人礼待不周，还请先生不要责怪。”老叟边引着段子轩朝东走着，边低声说道。
“哪里，哪里。”大概从小就受西学影响，所以对尊卑这些事倒没父辈们看的那么讲究，段子轩不打紧地挥着手。只是请他的人究竟是谁？在听到喜事这二字后，他更加断定这人一定不是熟人，因为最近实在没听说谁家要办喜事啊。
“先生稍停片刻，待老朽进去报声。”段子轩知道这样宅子的人家自然是有众多礼节，便顺从地点头站在东房的门外安静地候着。
没一会，老叟作揖请他进了屋子。
他？段子轩刚迈上左脚，就看到屋内翘着二郎腿坐着的男人——霉花生的姘头。
哼，果然是朱门富纨绔！段子轩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这样一句话来。
“段先生。”简单的三个字从那男人的口中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吐出。与前两次身着霸气的军服不同，今天只是一身富人家常见的绸缎长袍，只是那头不羁的短发却将他反骨的气质表露无遗。
“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硬朗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烟斗，冷森森地眼神却让段子轩坐如坐针毡般不敢妄动，但也只能强装冷静地站着，等待对方下面的话。
“请坐吧。”突然的轻语凿实让屋里的客人不适应开来，但还是顺从地选了有些距离的椅子坐下。
“不知……仁兄……请我有何要事？”虽然不知道这么称呼合适不合适，但段子轩实在想不到该如何称呼这个只打过两次照面的男人。
“一生，张一生。”男人吐出了浓浓的烟气，敲了敲布满星火的烟斗。“别称我先生少爷的，我受不起，也不喜欢。”
“那……一生兄？”段子轩试探性地看向这个总会让他感到畏惧的男人，只见那人挑了挑眉，继续捣弄着手里的烟斗并没有不悦的样子，便算安下了心。
“我们府上需要一个教洋文的先生，不知你有意吗？”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并不急于让他答复。
段子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大费周章请他而来的神秘人原来只是想请他教授一点用都没的洋文？只是为什么是他呢？偌大个京师，懂洋文的先生不在少数，甚至许多洋人自己也能传授，可是为什么.......
“到底怎样？”本来还算平静的男人突然敲起烟斗逼视起他来。
这纨绔子弟都是这么喜怒无常，缺乏耐心吗？看着阴晴不定的脸，段子轩圆滑地说道“真是不巧，子轩不才啊，这上任学堂的工作还没几天，很多事情还没应付的来，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兼顾他事…….还谢谢一生兄……的错爱。”
冷清的屋子顿时又静了下来，好像连人的生息都被滤去了一般。
过了半响，宅子的主人才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笑，然后用洪亮的嗓子喊道 “送客。”
一路上，段子轩没有开过一次口，因为他明显感到车中人的不快与生疏。到达段府时，福伯在开启车门的同时同他说道：“还请段先生慎重考虑的好，我…….老朽就此告别，先生保重！”福伯欲言又止地转过身上了车。
看着远去的汽车，段子轩只觉得刚才福伯说那话的表情似乎在好心提醒着什么，可是怎么会呢？
回到了家，等候多时的段母终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在询问一番无果后，便嘱咐小丫准备开饭。段子轩在手盆中擦洗时，随口地问了句“娘，您听说过张一生这名字吗？”
““呯~~”刺耳的破碎声打破了母子间特有的宁静。段母紧张地走到儿子身前，瞪大眼睛说道：“你问他做什么？”
段子轩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变化弄的不知所措，只得呆呆地摇头否认。段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了正身子，坐在椅上，继续说道：“子轩啊，你自幼就随着你爹留洋在外，不怪你不知道那张家人啊，惹不起，惹不得！”段母是怕她那才归家没多久的毛头小子不懂世间险恶得罪了京师军工厂都得买几分账的张家，所以才会过度紧张。“都说他祖上是做生意的，可谁不知道他爹是靠火药发的家。”段母突然压低了嗓音，“你千万别得罪了他啊，这小子比他爹还狠，明里杀的，暗里整死的不在少数，官商民匪都不放过，听说连自己亲爹都没放过……你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你短命的爹去交代啊？”说到这，申氏更是落起泪来。
“娘……”虽然自幼没在母亲身边，但他和这个有点感情用事的娘亲间的感情非常的深，不过他可没想到只是刚才随口一问便让她这么惊恐，如果知道了自己亲口拒绝了对方的要求，怕是会更担忧吧。
“我只是今天听到学堂一学生谈到这个名字，好奇问问罢了，娘您多虑啦。”段子轩故作讨好地给母亲捏起了肩，听儿子这么一说方才高度紧张的申氏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一直在喃喃自语 “什么学生，怕也是个不成器的……子轩啊离这学生也远点，那三个字不能和咱们段家扯上一点关系的啊…….”
“呵呵，知道了娘。”段子轩笑着安慰母亲，却难掩笑脸背后深皱的眉头。
哎，不敢热，惹不得的人，却还是被自己无意冒犯到了，只希望不会真的如母亲所言的那样残酷，毕竟也见过那人柔情的样子，当然就不知道是不是只对那一个人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