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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Part 1 ...

  •   曾经有这样一个故事被淹没在人海里。

      缇娜在看到金色卷发的,白白胖胖的小格雷斯的时候,想到的就是当年的妮基。

      似乎过去的那段时间已经被灰尘牢牢地盖住。而那个人的面貌也按照她的想法一点一点随着时光的推移变得模糊。这几年来,她做了很多事情,努力让自己变得很忙。很长一段时间,她闷在家里,看书,写书,在杂志上发表文章,带着妮基在楼上放满书架的房间里用拉长了音的愉快缓慢的语调念童话故事。她忙碌的活着,而她所忙碌的具体的事情,就像尘埃一样顺利地堆叠起来,盖住了过去的的回忆。

      层层叠叠。层层叠叠。

      生下妮基的时候缇娜才二十岁。她还在上学,每天翘课去唱歌,吃夜宵,喝酒,常常半夜的时候把手里的空酒瓶子狠狠地砸到地上。她的心情的确不好,虽然说不出具体原因,但是在看到绿色的透明的厚玻璃瓶子在地面粉身碎骨的时候,那一瞬间她的心情的确不错。之后她便这么晃晃悠悠地往学校宿舍走,然后栽倒在床上。

      她活地并不幸运,在国外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以至于她在喝醉了之后经常随便找个人拍拍肩膀呼朋唤友的同时,还要骂两句她那已经化成骨灰的爸妈多么真他妈不是东西。很难有人想象很多年后她靠在放满书架的书房里,看着窗外的吊篮,手里捧着一本小说安静地读时脸上那种淡然安定的神情。因为她就在那个时代把自己坚决地定义成疯狂而不羁的形象。

      缇娜在她所读的那所不怎样的学校里,算是少有的有姿色的女生。她并不是一个人缘好的人,每天在脏乱的酒吧里喝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也比其他同去的不良少女显得出众。同时也导致缇娜在很多年之后,还是不明白妮基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缇娜在认识弗雷德的时候,妮基已经在她子宫里白吃白喝了三个月。她不舍得把孩子弄掉,甚至为此连酒也不喝,也不再玩到很晚回来,俨然一个待产孕妇,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弗雷德那时候是个转学生,一上讲台半句话没说就吸引了一大群女生的目光,因为他的外貌早就不是百里挑一万里挑一那种程度,确确实实让一群看多了青春痘男生的花痴女大开眼界。但不幸的是,弗雷德在走下台的时候没注意到缇娜穿着小皮鞋的双脚一如既往地翘着二郎腿悬在过道里,于是在他抬起最关键的一步,即将到达自己的座位的时候,缇娜忽然感到双脚一阵近乎发麻的疼痛,于是,两个人就在缇娜一句“你他妈走路不看脚底下的啊我靠”这种怎么听怎么奇怪的语言里认识了。

      这件小事其实结束的很快,一群迅速成为弗雷德忠实粉丝的女生们虽然不怎么满意缇娜这么狂暴的态度,但是她们显然更加把精力放在偷拍和跟踪上。而缇娜的心思依旧在肚子里的妮基该怎么办,对于踩了她一脚的男生完全不在意,差点就把人家性别都给忘了。

      缇娜第二次遇见弗雷德,才是比较关键的。那天她发现自己的笔记本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不知被谁倒了一杯饮料的垃圾桶里,再捞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能用了。虽然这几天魂不守舍,笔记也从来不怎么记得好,但她还是在天没黑之前去了学校的小卖部,想要再买一本本子。她在揉着肚子,忍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呕吐感,摸出一张零钱艰难地对小卖部的大妈说“给我一本硬面抄”的时候,听见了靠在一边拿着易拉罐的弗雷德走过来拍拍她的背说的那声“你没事吧”。

      而缇娜接过硬面抄的那刻恰好怎么都忍不住,推开弗雷德就冲到一边弯下腰开始近乎疯狂地呕吐起来,完全没注意到有个家伙有只手一直放在自己后背上,而且那个家伙的身后,还跟着一堆眼光犀利锐利锋利到几乎要瞬杀缇娜的女生们。

      缇娜那次吐得天昏地暗,接过弗雷德递来的纸巾时还莫名其妙地说了声谢谢后大叫一声“怎么你在这里”。然后她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就用纸巾顺手捂住了嘴,脸涨得通红的样子让弗雷德在很久之后还会在回想起来时觉得很可爱,但是当时他一句“你怀孕了么”就导致对方哇的一声捂着纸巾再次大叫。

      弗雷德其实很搞不明白为什么缇娜这么乖地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盘招供。他原先只是想扶她回宿舍,结果两个人居然就在缇娜那张木板床上毫无顾忌地谈了起来,缇娜无所谓地态度弄得舍友们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各自卷着被子在假装睡觉的同时竖起耳朵。

      在弗雷德听到缇娜一脸自然地说她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醒过来就会躺在草丛里的时候,弗雷德做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歪着头,开口问,“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然后他看见缇娜学着他的样子歪着头,一脸讥讽地说不知道后,指了指自己,“就是我啊。”

      说完之后他就挨了缇娜一耳光,其实他被打是个很冤的事情,要知道他根本就没见过这个女生,更没见过她喝醉的样子(以后的几年也没怎么见过),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完成把喝醉的这个他没见过不认识的女生拖进草丛里强·奸这种高难度动作。不过当时的弗雷德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这个学校的某哥们儿承担这个罪过,而且他还为此特别高兴。并且在特别高兴之后犯贱地问,“你打算怎么办呢?”

      弗雷德虽然不理解自己的怪异行为,但是在缇娜毫不犹豫地吐出生下来三个字后,他是确确实实后悔了。而缇娜靠在宿舍纯粹就是一块木头的床头上,拍拍自己的肚子说,“我觉得很奇怪啊,明明一点都没有变胖,自己居然是两个人了。”然后她转过头,对着在发呆的弗雷德笑了笑,“这不是很好吗?”

      其实弗雷德一直到后来,还是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和缇娜就开始交往了的。在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缇娜已经坐在摇椅上看着杂志过着退学之后的悠闲生活了。他走过去从背后抱着她,脸颊的一边贴着摇椅冰冷的一侧。他看着缇娜回头对他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人世活了近百年也不怎么了解人类。

      妮基出生的那一天,弗雷德相当淡定地趴在产房外面的椅子上看杂志,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几个年轻人用一种诧异而鄙视的目光瞪着他同时也瞪着他手里那本杂志上穿了也几乎没穿的泳装美女。他们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家伙在即将初为人父的时候还如此欠扁,同时也忘记了那家伙手上的杂志在二十五页上停留了一天一夜外加三个小时。

      妮基就是在那一天的凌晨三点出生的。不过弗雷德在听到妮基的啼哭声盖过缇娜快要把房顶掀掉的尖叫声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那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忍无可忍地冲过来差点要揪他的衣领他才把那本杂志合上。他揉揉眼睛准备往产房里走,结果小护士几乎要尖叫着告诉他缇娜已经被送到病房里去了。

      “你一夜没睡?”缇娜靠在病房巨大的枕头上面,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全都浸透着汗水,湿漉漉地靠在白色的床单上。她身上独有的香气似乎在这个时候散发地更加疯狂,浓郁地迅速飘散到他鼻翼间来。

      弗雷德靠在病房的白色墙壁上,把手里卷起来的杂志放到一边,点点头,“和你一样啊。”她看着缇娜倒在病床上孱弱单薄的身体,勾起唇微笑着伸出手,在她闭上眼睛之前抓住她的指尖。他靠在床边坐下,摩挲着她惨白的手指,小声地说道,“你别睡。”

      “你害怕我睡了不醒?”缇娜非常流畅地吐出一句话,但是她除了说话之外真的已经没有其他力气了。她看着视野里模糊不清的弗雷德,抿着嘴唇艰难地笑,“可是我想睡了。”
      弗雷德看着病床上虚弱到几乎透明的缇娜,咬着嘴唇握紧她的手,他忍着脑海里翻江倒海的回忆,在她耳边温柔而小声地说,“你别睡,我怕。”

      我害怕。
      你也在得到永恒前的那一刹那定格成短暂的消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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