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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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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那晚对于格蕾斯来说真的很难熬。
妮基没有关掉床头的台灯。两人洗完澡后,就躲在暖暖的被窝里。格蕾斯看着被暖黄色灯光笼罩着地的整个房间,靠在妮基的怀抱里掉了很多眼泪。妮基拿着一张纸巾,不停地把格蕾斯从眼眶里滑出来的粘稠液体擦掉,脏兮兮的纸巾狼藉地铺面了地面,也铺满了视野。
“姐姐你真的不怕我?”格蕾斯小心地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妮基。她的嘴唇和格蕾斯自己的一样惨白惨白,两个嘴角明显向下,一点微笑的弧度都没有,但是一双瞳孔里却依然有温柔的神色。尽管如此,她还是没办法不担心。
她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人,如果存在于小说或者漫画里,或许会成为很有人气的角色。但是出现在现实中,往往是招人厌恶的对象,而且极有可能不仅仅是厌恶。她会对人类造成威胁,尽管现在还极力忍耐,但是她知道,自己对人类血管里流动着的那种液体的渴望,总有一天会强到自己控制不住。那个时候,不管自己和姐姐有多深的感情,都还是会面临被赶走的命运吧。
“不怕。”妮基把不知道第多少张纸巾扔进纸篓里,看着格蕾斯掉了许多眼泪后依旧惨白的眼眶和脸颊,温柔地笑了笑,“没什么好怕的。格蕾斯是吸血鬼吧?对吗?”
“我不知道…可能吧?”格蕾斯垂下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吸血鬼。她对吸血鬼的概念完全只来自于道听途说,而不是把自己当做这个种族的一员。而且她不怕阳光,对食堂里加蒜的食物和诺娜的十字架挂件也不觉得害怕,而且目前还能克制住不碰人血。
“哦…那是混血吗?也有可能吧,说不清呢…”妮基温暖的笑容在灯光里有种含糊不清意味深长的感觉。她伸手抬起格蕾斯小巧的下颌,看着那双灰绿色的瞳孔,“姐姐跟你说,上次记不记得我有一次出门,说怕你害怕就把你留在宿舍里了,而且你说你不要去?”
“……记得啊……”格蕾斯想低下头,却又被妮基捏着下巴狠狠地抬起来,她看着那张脸,努力不去看什么时候已经逼视着她的棕色双眸,看着别处回忆起来后点了点头。她很快就想起了那次妮基挂掉电话之后匆匆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时她脑海里升腾起的不详预感,还有那个完全不认识但是感觉上已经越来越熟悉的银发女人。
“记得?”妮基把手放下,把被子拉过头顶,和格蕾斯躺在一个枕头上。她微笑着,语调却越来越趋于冰冷。格蕾斯听着她冷静地阐述着的那个事实,不知不觉开始感到明明可以不跳动的心脏就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那次有个大哥哥受伤了,医院说他莫名其妙地掉了几百cc的……”
“不是我!”还没听对方把话都说完,格蕾斯就猜出了妮基说这件事的意图。她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拼命地摇着放在妮基背后的手,近乎于疯狂地否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姐姐你相信我…我根本就没有…”她的动作太大,以至于整个床板都在震动。妮基想到隔壁就是妈妈的房间,一把捂住格蕾斯的嘴,把她拖进被子里,“别叫别叫,阿姨听到了你可真呆不下去了。”
妮基把泪眼朦胧的格蕾斯的脸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你真的没有?”在看到对方拼命摇头之后,她揉了揉格蕾斯的脸,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那我相信你。”她伸手,把格蕾斯抱进怀里,拉上被子熄了灯,“以后不要哭了,不好看。”
而对于妮基来说,真正倒霉的,不是自己有一个吸血鬼妹妹。而是自己一想到每天睡觉时自己怀里是个吸血鬼,她就睡不着觉。以至于她顶着日积月累下来的浓重黑眼圈去学校,并且碰到了一场很难的数学小检测。
下课铃响了之后,妮基作为最后一个交卷的人,把自己的试卷给了在她身边站了很久并且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的老师。然后她趴在桌子上,确认老师沧桑的背影离自己很远了之后,惨叫了一声“数学给我去死吧”。
“我不是传答案给你了么。”麦尔维尔用手撑着头,一脸不解。这家伙确实闲到写完一张考卷后还余下一半的时间,用来把所有的答案包括步骤的解题原理全部写在纸条上扔给妮基。不过诡异的是对方完全不领情,把纸团往笔袋里一扔继续愁眉苦脸。
“我要自己的成绩。”妮基翻翻白眼,“要是我成绩突然从D变成A,一定会被老师找去训话的。”
“他就不能觉得你开窍了?”
“开窍?”妮基惨白着一张脸,“我唯一开窍的可能性就是烦心事太多,把脑袋挤爆脑壳开裂。”
“怎么了?”麦尔维尔伸出手,像是妮基对待格蕾斯一样捏了捏妮基的脸。
“没事。”反正说出来也没人信的事,和没事也没什么区别,“我们去吃饭吧。”
妮基在食堂里鬼使神差地盯着一碗鸭血粉丝汤足足半个小时后,看着碗底的鸭血和粉丝幽幽地吐出一句,“要毕业了呐。”
“早着呢?”麦尔维尔想当然地挥挥手,结果手里的叉子差点飞过去砸到食堂的师傅。他嗖的一下把手缩回来,想了想,说,“还有几个月呢。”
“那也是只有几个月了啊。”妮基喃喃自语着,把手里的碗轻轻放在桌子上。她的皮肤一直都是很白的,就算去年夏天被诺娜拖去晒了一次所谓阳光浴后的晒伤还没好,但是依旧是白皙的。只是这次惨白到了可怕的地步。麦尔维尔记得自己又一次开玩笑用一个纸团去丢她,结果那个纸团砸在她脸上之后悄无声息地被她脸上的那片白色吞了进去,怎么都找不到了。
“你怎么了——”麦尔维尔歪着头打量了从几天前就从头异常到尾的妮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腰间就被一双软软的手臂缠住了。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把头埋进他胸前的妮基。她的棕色卷发很乱,扎着蓬松的双马尾,耷拉在肩膀上居然都有了种颓败的感觉。她呼吸的声音从他黑色的薄薄的毛衣里渗透进去,又微弱又冰冷。
在整个喧闹的食堂里,她就这么伸手抱住了他。
“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吗?”妮基靠在他胸前,带着酝酿已久的哭腔的声音沙哑到透出在明显不过的无助,而她的眼泪,就在这个时候从带着两个黑眼圈的,通红的眼睛里滚了出来。然后她重新把头埋回去,一言不发。
会的。会的。会的。会的。会的…
麦尔维尔在很多年后还是会咬牙肯定自己脑海中真的出现过这么多肯定词,但是当时他一个都说不出来。他完全是僵硬的,脑袋停止转动,脑浆也一动不动像一锅沉静的浆糊。如果不是当时他还有剧烈到恐怖的心跳在张扬着他还活着这个信息,那么他肯定觉得他血管里的血液就都这么停了。
最后他点点头。
那个时候妮基刚好把头抬起来,但是他还是不保证她看见了。
他也没有勇气再说一遍。
事后他把妮基送回家,回到宿舍后一开门吓得差点一声尖叫。在他打开灯看到那是好好的春天还穿着厚厚的白色睡衣的兰德尔那双幽蓝幽蓝的大眼睛后,大喘了一口气后跌坐在门板边,抚着胸口大吼,“妈的,吓谁啊你!”
兰德尔那双幽蓝幽蓝的眼睛在标志着他看见了一切同时也标志着“兄弟,你丫要是不说出来我就把你抽屉里妮基送你的围巾手套都放到淘宝网上去卖”,于是麦尔维尔乖乖地招供了一切,并且一边招供一边在兰德尔如同一只狐狸一般的变态猥琐笑声中以超高频率在心里骂着“滚你丫”。
“哦…”兰德尔在笑够了之后表情居然一瞬间进入一种陷入回忆的安详和幸福里面,不过在麦尔维尔来说那之后他笑累了所以显得很沧桑罢了,“这事儿我也经历过,不过…”他想到自己腰上的那几个让他穿了很久很久几乎能遮住胸部的泳衣去游泳的指甲印,忽然间五官熟悉地扭曲倒置,差点把麦尔维尔吓个再度半死。后来他拍拍自己的肚子,戴着一顶圣诞老爷爷才戴的睡帽用一种老爷爷才有的语调说,“算了…不提了…不提了…”
比起两个男生在宿舍里抽风,女生们的生活并不如意。
妮基回家后打开灯发现妈妈就倒在餐厅里。狂呼滥喊一阵依旧叫不醒后她无助地哇的一声哭了。格蕾斯穿着长长的睡袍从卧室里跑出来,中途绊了好几跤,但是当她终于伸手扯到妮基的袖子后却被拿着话筒的妮基狠狠一把推开,“你来干什么!阿姨出事你为什么不打电话!为什么还在睡觉!”
妮基的第一个反应是给麦尔维尔打电话,而格蕾斯跌坐在地上被晾在一边。过了很久她揉了揉眼睛,因为那句“以后不要哭了,不好看”才把一颗眼泪倒流回去。而男生宿舍的电话和麦尔维尔的手机则统统打不通,妮基拿着话筒发了很久的呆后跌坐下来无助地伸手捂住了脸。格蕾斯抽抽搭搭地小跑过来害怕地扯着她的袖子,哆哆嗦嗦一连串的喊,“姐姐…打电话啊…给诺娜姐姐打电话…”
妮基用手颤抖着拨了号,哆哆嗦嗦说了十几分钟才让对方明白过来出了什么。她把诺娜叫来后,把话筒扔回电话机上。她看着同样跌坐着的格蕾斯,挪动了几步后,伸手轻轻地把她拉进怀里。在诺娜来之前,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妮基站起来去开门时,才听到格蕾斯小声说了一句,“姐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吗?”
妮基因为听到这句话而在开门的那一刹那放声大哭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像是那些白痴小说里的无聊女生,但是她的第二个反应显然更加可怕,就是她对着门外的诺娜身后的兰德尔和麦尔维尔,一跺脚差点把绵绵软软的小熊拖鞋嵌进地板。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妮基的母亲送进医院后,妮基抱着惊魂未定的格蕾斯一把揪住麦尔维尔的衣服,大吼着为什么打不通你电话。麦尔维尔歪着头莫名其妙说我手机号换了告诉你的而且宿舍的电话我根本没听到响啊。他本来还打算继续问是不是吓坏了所以拨错号码了,但是妮基一个中心不稳就倒了下去,而麦尔维尔就算是校队的也不可能像同时接住两个篮球一样接住妮基和格蕾斯。以至于他刚刚把妮基扶起来的时候,格蕾斯已经在医院冰冷的地板上跌坐了两分多钟。
麦尔维尔伸手把格蕾斯拉起来,对她说,“你看上去也快满十岁了吧,以后自己走路吧。”。格蕾斯的手第一次碰到麦尔维尔的手,那只手是白皙的,修长的,同时也是温暖的。哪怕只是干脆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她还是想象到了这只手拉住姐姐的手的时候,肯定可以完全把姐姐的手保护起来。而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他可以和姐姐走一辈子。
而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