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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0* 魇 ...

  •   故事算是讲完了,我却仍然没有缓过劲来。陆碧那却趴在栏杆上笑得一派花枝招展,死揪住“噗哈哈哈那货未婚先孕”这点不放,将伤春悲秋的气氛轰得一干二净。我一拳揍上他的肩胛,他才堪堪摆手收住了笑来,在一众惊异的目光下,被我迅速拉离二楼。

      我们在一楼又兜转了几圈,终于还是回到了那幅画前:小女孩已经回到框中,正不安分地摆弄着手里的兔子玩偶。蛋筒的残余被她扔在一旁,乳白色的奶油星星点点洒了一地。陆碧那向她扬手,女孩子回过头来,安静地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俯下身来细细辨认画框右下的作者姓名,名字四周朱红色的方形外框,静静地陈述着作者已死的事实:
      “复……复珮迟……”我几经辨认,终于将原为繁体的“複珮遲”三字翻译过来。

      陆碧那站在我的左边,静悄悄地发出低不可闻的叹息。
      “你熟人?”我转过头去。
      “姐姐的熟人,我不太清楚。”陆碧那含糊其辞,终究还是把我拖回了家里。

      翌日上学,虽再未下雨,气温却一降再降,寒迫三里,呵气成冰。
      我终于换上了厚厚的冬靴与棉袜,亦在书包里装了成打的暖宝宝,顺便还给陆碧那塞了几份。我与陆碧那行至半路,看见附院小学部的小孩子嬉笑打闹着从我们身边奔跑而过,颜色鲜艳的蓝色格子短裤和短裙在我的眼里晃来晃去。
      “你小时候就穿这个?”如此机会难得,虽然我一边冷得发抖,还不忘将陆碧那调侃一番。
      “有意见?嗯?”陆碧那两手抓住我的围巾两端,咬牙切齿地往两边扯。

      我哼哼几声,在数次拉扯围巾之后,终究还是大喘着粗气讨饶。陆碧那心满意足地收了手,顺带还一个勾手碰了我的下巴。
      “小样,敢调戏老娘?”我跺着脚呔了一声,连忙拔腿去追已经跑了很远、正站在拐角路口对他挤眉弄眼的陆碧那。

      我和陆碧那打打闹闹,终于慢吞吞地走进高中部的教学楼,。兴许是跑得急了,陆碧那没换白鞋,就火急火燎地摘下围巾帽子,咋咋呼呼大喊好热。附院的教室里装有空调,走廊里也有暖气,我犹豫些许,也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厚重呢子外套的搭扣。
      我们抱着一堆保暖物品走进教室,不大的空间里刺目的白色突兀地冲进我的视线。——

      教室左后方的桌子被铺上白布、放上菊花,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昭示着不久之前发生的惨剧。

      陆碧那的呼吸有些急促,我亦不再多言,将自己的书包从他手上抽回来后,便走至排头递交作业。现在已经是七点过半,教室里到的陆陆续续,陆碧那看着人差不多齐了,便扯了我去送数学作业。我和他同为数学课代表,当然,我只是负责发发考卷抄写黑板,悉数大小簿册,全部由他来搬运。
      如此这般,我便双手颤乎地搓着暖宝宝,亦步亦趋地哼着小曲跟在陆碧那身后,开心地看着他搬着半人高的书堆在前面走。我们两人穿过长长的空中走廊,高中部的教师楼近在咫尺。

      陆碧那行至走廊末端,终于坚持不住放下本子撑蹲下来,我俯下身来戳他的后背,说他细胳膊细腿得锻炼,终于还是将暖宝宝塞进口袋,很没有诚意地帮他拿走了上面的一小叠练习册。

      陆碧那咳喘几声,眯着眼睛对我吐舌:“就你?”

      我气结少许,看着他重新搬起那一大堆书本,终于不客气地将手上的练习册重新扔了上去。陆碧那一个重心不稳差点瘫倒在地,勉强用手肘顶住身后墙壁,才堪堪稳住身体。我笑眯眯地跑了几步与他并行,莫名其妙走到电梯附近。
      教师楼高至五层,电梯这玩意儿,当然必不可少。我看着陆碧那踌躇小会儿,还是拉着我去走楼梯。我在一旁极力赞同,同时心里谢天谢地。
      “真是难得,”陆碧那偏头看我,“你平时懒得跟啥一样,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我哈哈哈地干笑几声,咧嘴笑得有些僵硬:“我对那东西有恐惧感……嗯,电梯。”

      “怎么回事?”
      “想听?”
      “啊。”

      我也懒得卖卖关子做前戏,将小时候的往事和盘托出:
      大概是八九岁左右,我刚刚被母亲勒令要求自己睡觉,原因有二:一是父亲长年身居东瀛;二是母亲作为神经科的主治大夫,不是加班便是急诊,自然没有时间陪我就寝。母亲又不愿意我与保姆同睡,也不愿意我住校过活,便只好出此下策。

      不得不提,我的钝感力似乎高人一等,也懒得去做什么亲人分离痛苦无比,抱了枕头被子和随行的大只玩偶就跑至自家房间,还被我妈文艺兮兮称之寡情。
      开始的日子确实也非常顺利:我沾了枕头就睡得昏天黑地,一夜无梦方至天亮;而几天过后,我却开始反复同做一个梦来,时间竟然还长至一年:内容无非是只身一人身处直筒电梯,电梯按键排列混乱,而且毫无头绪。我当时不过是一米三十不到的身高,甚至够不到顶部的按钮。

      当时的我抱着抱枕干站电梯,开始慌得不可方物,过了一会却又觉得无事可做,自然便也冷静下来。我托了腮窝缩电梯角落,眯眼盯着电梯上角的楼层显示,看其反复上下而从未开门。

      而就在我以为长梦无境的时候,却莫名感觉突有窥视从电梯顶壁而下,这种眼神不怀好意,即使我当时只有九岁,却依然记忆犹新。——我慌得大声叫喊,梦境自此方断,我躺在床上冷汗津津,尔后自然一夜无眠。
      刚才说了,这个梦境长至一年,可是结局每每都是如此。但时间一长,我虽然每到此处都自然惊醒,却已经不是大叫着醒来的。而我也因为这个梦境的恒久不变,开始在梦里寻找规律:

      ①.这个电梯由始自终只有我一个人,电梯不会贸然开门,也不会突然停靠。
      ②.电梯反复上下,但上下楼层始终没有规律。

      ③.每每我感到有窥视感从上而下从而惊醒的楼层,总是九楼。

      我为自己第三个发现而惊喜不已,却仍然对解决方法毫无头绪。我当时也是太小,实在忍受不了如此压抑,便在国庆长假的某天里央求母亲陪我同睡。
      母亲倒是答应的飞快,一把将我楼上床去。我们两人渐次进入睡眠。我照旧进入梦境,却发现电梯里多了母亲,我尤是欣喜,静静等待电梯行至九楼,便着急地大力摇撼母亲的手臂:
      “妈妈,”当时的我大概太过激动,口齿有些含混不清,“这个电梯每、每次九楼,我就觉得有人在上面看我!”

      母亲俯视的目光由上而下,言笑晏晏语尾尚温:

      “你看,是不是向我这样。——看下来的?”

      陆碧那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
      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啊……然后我醒来就已经是大中午的了,我妈说我昨天发烧发了一整夜,她那天彻夜不眠。然后,我就再没有做过这个梦了。”语毕的我咽下一口唾沫,耸耸肩道:
      “没了。”

      这个往事本来很是无趣,经我口中出来,自然更显乏味,故事讲来不过五分多钟,正好我们走下三楼。我是口干舌燥,陆碧那倒是听得津津,听完之后还侧头思考:
      “令堂……姓甚名谁?”
      这个装腔作势的烂俗电视剧台词经由陆碧那口中而出,不仅没让我胃里一酸,竟还让我在瞬间正式得有些紧张:
      “嗯……陆祈里。”
      “陆祈里?”
      “嗯。就是我们家那个陆,祈祷的祈,里外的里。我爸妈是血系很远的远房亲戚,所以才能结婚生子。”

      陆碧那带着我走进数学办公楼层,初冬的阳光散散打进外部的廊道,经由雕花的窗棂与窗台上的紫藤花架,将浮华的纹影印刻于地板之上。陆碧那抱着一沓子本册,跳跃着绕开这些交叠的美丽,我倒是不客气,一脚踩上去,刺目的阳光洒了我一身。
      “我再问一遍,从此以后,你以后你就再没有做过这个噩梦了?”陆碧那托着腮,好看的眉头皱得极深。
      “对。”我抬手挡住跳脱的光斑,思考甚久,又加上一句来,“我确定。”

      我跟着陆碧那走进办公室,当时七点过半,老师们纷纷前往餐厅,不需跑路来去的同学在教室里进行早读,不小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无论如何,现在我只能确定一件事情,”
      我看着陆碧那将作业重重放在数学老师的办公桌上,又翻开名册勾出未交作业的名单,终于掩门出来,对我说出一句话:

      “你妈妈,绝对不是陆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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