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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9* 美术馆C区 ...

  •   ﹛01﹜
      正午过后,天空放晴。陆碧那抓了我去买煎包,然后准备带我去市立美术馆看画展。

      我兴奋地窝缩房间准备便服,穿了条雪纺裙子准备换鞋,却被陆碧那裹了围巾带上帽子,一边摆弄得欢天喜地,还不忘抛给我一句“不看天气”。
      你丫看天气了?!你丫一年四季就没看过天气!
      ——我上下打量着他的薄衬衫和细线外套,情不自禁怨念无比。

      雨后的酆都充斥在一片寒气逼人的稀雾中,遥山远海依稀可辨,高楼大厦耸立其间,水天一色还偶透苍青点点,美丽得不可方物。
      我与陆碧那穿着蓝蓝红红的情侣雨靴,在一地可以倒影天空的薄水里走得一脚深一脚浅。偶有冷风吹过,我被冻得瑟缩躲进围巾,不忘扫一眼身旁走得若无其事的陆碧那,想了片刻,将围巾送了几圈,把另一端递给他。
      陆碧那笑得默契,伸手接过围巾,利索地将围巾套上自己苍白的脖颈。

      “陆家宗家子嗣,身上素来有各式灵气,这种灵气对于特定的物种有着特定的吸引力,有些造福于世,有些则祸害人间。——啊,对我身上的东西的确是祸害人间,这没有错,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这东西不是诅咒,但比诅咒要可怕得多。”

      不久之前,冷静下来的陆碧那红着眼睛向我解释如斯。见我一脸云里雾里,他叹了口气,继续下去:

      “打个比方,我身上有一种气味,向来被牛鬼蛇神所喜欢,我的血液,是他们向往的琼浆,而我的脏器肝脾,则是他们百般追求的脍炙。如此这般,他们自然心甘情愿,在我的眼中现出原形。

      “但他们却不敢将我杀死。因为这种能力依靠血系传承,亦依靠血系来脱离,若我的父亲被他的鬼气折磨许久,只要我的母亲生下我来,他便可与平常人无异。魑魅魍魉向来瞧不起人类鼠目寸光,他们觉得,比起一次性将我吃干抹净,不如将我好生供着,等着哪天我高兴了割了肉喂他们。

      “妖怪们比之人类,寿命自然长了很多,若我不得盼之,还有我的子女、我的后代排了队等着,这种时间如此长远的投资,也就只有妖怪,才耗的起。

      “所以,我才能和这群家伙和睦相处。

      “我的能力亦可以影响人类,交流媒介,便是通过这一双手。普通的人类可以通过与我牵手看到那边的世界,当然,代价,也要他们自己来付。
      “但我的能力却影响不了我的直系血亲,如此这般,我的父母兄弟即便是与我十指相扣,也可相安无事。相对来说,他们自也不会看到那边的光怪陆离。

      这样说明,如何?”

      陆碧那笑眯眯地看向我来,我却不由自主地愣住了:“那我……”
      我不是陆家本家直系血亲,甚至连陆家血系都相连甚少。

      “父亲说了,你不要紧。”陆碧那挑眉笑着露出一排贝齿,“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现在一切皆全看你——”陆碧那欢脱地跳至我的左边,装腔作势地伸出手来,绅士一般地微微鞠躬:
      “怎样,怕不怕死?”

      “废话。”我一拳揍在他的腹部,不客气地抓住他的右手。
      陆碧那嗷的一声捂住肚子,我惶惶偏过头去,抬出余手遮住脸上泛起的红云。

      ﹛02﹜
      别墅所在的花町位于中环,要到美术馆所在的市中心,坐上地铁还是要换上几个号线。
      整个城市被划为三环,高架遍布上空,地铁轻轨环绕其间,还有公交奔跑上陆,交通来说倒也方便。

      内环极小,正中心处名为【央宫】,市委政府办公处地。占地面积仅仅一个附院大小的小破地方,却被单独间隔为区,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再外一圈便全权囊括内环属地,亦是酆都最为繁华的商业区域【三千里】。

      相较内环小如蚁穴,酆都中环却不知为何被划分很大,其下细分为【花町】、【因幡】、【陆奥】和【岚蹄】四区,居住区与文化区皆立于此。例说因幡是市内乃至国内的著名学区,鼎鼎有名的附院便位居于此,旁边就是实验中学,两所学校斗得不可开交。

      而再外面的【周防】、【樊门】和【鬼山】理所当然归于外环。怎么说呢,那些个地方,除却老陆本家不怕死地在那里扎下根来,就剩下魑魅魍魉圈地而成、各建帮派了。

      酆都地名向来奇怪,至此我也不予置评。

      地铁车厢里,我亦问了陆碧那他家其他人等的能力,准确说来,是陆彤余的能力。陆碧那蹙眉沉思许久,终于呲牙笑着扔下一句“自己确认。”把我噎得岔住了气。
      我花了近一站路的时间,用尽百般方法求他,他终于复再开口,不想,却是盘问起我:

      “父亲跟我说过,你对于我的鬼气完全免疫,该看的你都能看见,却不用承受代价。阿邈,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和二哥不是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还是邻桌?”
      我讷讷点头,不知所云。

      “他的体质,若不是血系相近,在他身边的家伙,绝对不会活过三天。只有你,是特例。”

      然后,他再懒得说出一个字来。

      ﹛03﹜
      我与陆碧那出了地铁外站,这里距离美术馆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亦没有什么急事,便慢吞吞地走上大街。彼此沉默几秒,陆碧那便开始没话找话:

      “话说回来,阿邈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痴情于画的?”

      我被这聊斋式的开头弄得兴趣盎然,刚想问些什么,美术馆却已经到了。我们二人自觉禁声,陆碧那松了我的手前去买票,我的视线突然一派澄明。
      陆碧那向来迅速,今天又因为下雨,美术馆里星星零零,空旷无比。我们走入馆中,闲逛几圈,走进C区,便看陆碧那在一幅画前停住脚步:画里的小小女孩穿着蕾丝滚滚的黑色鼓袖裙子,白皙干净笑容甜美,手中的蛋筒吃了小半,些微的冰激凌渍落上嘴角。
      我微微吸气,不由惊叹作者功力深厚,却对了陆碧那偏头疑惑:“那个人难不成爱上的是这个丫头?喂喂,这孩子顶多不过是五岁过半吧,那家伙是萝莉控么?”
      陆碧那眯了眯眼:
      “你倒是敏锐,不过……猜对了一半。”

      说罢,他伸出右手,挑眉抬笑向我示意。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了左手略有紧张地将它握住。

      原本空旷的美术馆,在刹那间被充得满满。
      阴郁天气妖怪本就出没甚多,妖怪自然亦有怕冷怕热的,市立的美术馆自然不吝啬于空调价钱,妖怪又不需门票,来此避雨顺带了看画的妖怪自然数不胜数,时间长了竟还有搓麻打牌磕牙聊天,又附带上群聚围观,原本安静如斯的美术馆,突然喧闹得好像菜市。

      我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目瞪口呆,余光乱转,却猛然发现手边画里,已是空空如也。

      我被吓了一跳,刚想扯了陆碧那述说新奇发现,他却轻撞我的手肘,示意我向前看去:刚才画里穿着哥特的小女孩蹬蹬蹬蹬向我们跑来,手中的冰激凌撒了一地。小女孩正回头笑着与抽着叶子烟的青蛙妖怪挥手招呼,无意之下与我一撞。
      我被这不小的力道弄得一个趔趄,后仰之下顺顺当当与陆碧那脱开手来。——

      那丫头于我眼中,忽然之间消失不见。

      我背这景象搞得一个惊呼,陆碧那也趁着这时拽了我的胳膊将我重新拉好。
      我惶惶言谢重新抬头,竟看见那丫头已经跑出很远。小小的女孩正向那边画里的老妇互道午安,一边抬腿钻进那个画框里面,还不忘了朝我这边露出抱歉调皮的笑容。
      我为此啧啧称奇,却不再感到害怕。

      陆碧那拉着我的手上至二楼,便慢悠悠地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

      ﹛04﹜
      那个青年是陆碧那大哥的高中同学,素来与他大哥交好,经常来他家串门,时间一长,他与青年一来二去,倒也熟了。一天,青年照例来他家做客,却一反常态面容憔悴,他沏了安神的花果茶向青年询问原因,青年深吸口气,说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大哥听后自然说青年扯淡,他却信了。——

      青年有一个妹妹,向来聪慧,却早早去世。妹妹的画作素来被业界高价拍卖,几经转手,却还是送到了美术馆里。青年闻至此息,便在妹妹忌日来到美术馆里,预备着看看这幅据说是妹妹生前画至最后一笔的佳作。

      他打了伞来到美术馆,凭着直觉找到了那幅画来。只消一眼,他便被那个画中人震惊得不能言语:画中的少女于教堂逆光而立,美丽得不可方物,雪白的鼓袖婚纱刺得他眼中滚出了泪水。青年捂住预想嚎啕的嘴巴,任是人们指指点点,再不肯离开一步。

      青年在这幅画前站了一天。

      那幅画他见过,在他妹妹生前所在的美术学院的教室里。当时还是草稿的画作安静地被摆在角落,被来往经过的同学们艳羡地小声称赞。
      当时如此苍白干净的画作,如今被轻描淡写地涂抹一番,却莫名其妙显得惊艳了。
      青年这样想着,打着伞离开了美术馆。

      来年忌日,青年照例来到美术馆。青年是个有原则的人,一年一次,不多不少。
      青年依旧遁着直觉走到悬挂妹妹画作的地方,却看见一个少女身着婚纱逆光而立:少女如斯显眼的打扮,竟难能可贵无人注意。青年眯眯眼睛,正想上前,却看见少女回过头来,眯起眼睛对他展露最是甜美的笑容,竟与他脑中的画作重叠一起。
      青年手中的数码相机应声落地,他原本准备前来拍摄妹妹的画作,放在家里日行参阅。

      穿着长摆蕾丝婚纱的少女欢快地笑出了声,她跑向青年,婚纱的后摆在地上发出细碎而砂质的摩挲声响,竟让青年心生悸动。少女飞快地拾起了那台掉落在地的数码相机,便抓了那机子跑出美术馆外,顺带了对着青年做出鬼脸,透明的高跟鞋踏出活力优美的节奏来。

      青年忙追了上去。

      青年与少女走在路上,天南海北谈了许多。青年发现,自己的嗜好品味还是其他,竟与少女如斯相像。一路上不断有人皱了眉频频回头看向他们,怕是少女太过奇特的着装。但此时的青年早已顾不得这些,他得拼尽全力与少女笑侃天地。

      正值高一的青年开始频频早退,只因美术馆关门太早,而少女却只能在此与他相见。

      他们终于坠入爱河、偷吃禁果。

      次日,青年带着大笔的金钱向美术馆讨要画作,馆长亲自接待,态度诚惶诚恐,却只是来告诉他一个噩耗:
      昨日闭馆,工作人员例行检查,却看见那幅青年所要之作不见了画上的少女,只留下完好无损的背景,与已然空空的外框。
      青年恳求馆长调出前几天的录像,却只看见他一个人,对着画像侃侃而谈。
      青年终于明白当日人们频频回头的原因。

      又是一年忌日时分,青年左思右想,还是打了伞向着美术馆走去。
      他依旧凭着直觉行至妹妹的画作前方。

      这里换上了一张新画。

      作者署名依然不动,妹妹的名字被圈上了红框,刺得他不由心疼。
      他抬头望向画作:

      那是一个女婴:皮肤白皙,笑容甜美。
      身旁有几个工作人员,压低了声音散散而谈:——两个月了吧?——是啊,送来两个月了。
      一年十二月,若是十月怀胎,如此这般,倒是正好。

      青年瞪大了眼睛。

      是啊。这孩子,既像他啊,又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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