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河西走郎

57、巧合

　　于仰一到境城城门，就被于俯的人马接住了，两队人汇在一起，浩浩荡荡进了城。

　　于俯亲自在家门前迎接，白胖的身体上套了件亮闪闪的绿色绸缎面小袄，肥短的手指带满了玉扳指金戒指，活像个专向人推销假货的货郎。

　　他亲自把未来大嫂从马车上扶下来，两人面对面一站，他足比人家矮了半头。

　　这位嫂嫂生的，当真是剽健，那对浓眉比于越的还黑三分。她穿的是轻飘飘的雪青长裙，可见不畏寒冷。这样的女人要是成了婚，搞不好真能给老爷子生出一打孙子来！

　　于越得了于俯的命令，前两天里没露头，刻意避着。于俯打算要给这位实力干将一个惊艳的亮相，好让他在第一时间就吸引住准嫂子的目光。

　　于府上下早已装扮一新，一来是为了表示对大少奶奶的欢迎，二来年关将近，这也算是提前作准备。

　　于仰拉着救命恩人兼心上人进了于府一看，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整个于府按照于俯的要求和品位，挂满了红绸红花，所有下人一并换了崭新的红衣红帽红头花，活像一院子的红富士。硕大的红灯笼齐齐挂了好几排，肚子顶肚子，发出幽幽红光。

　　于仰安抚身边被震撼到的佳人：“别怕别怕，我弟弟这是向我二人道喜呐！”

　　佳人疑惑：“道什么喜？”

　　于仰一噎，他一直没有对恩人直说自己的心意，打算和她再多相处些时日，她了解了自己的好，心甘情愿同他在一起了岂不美满？

　　“你救了我一条命，于家上下都感恩戴德，此乃一喜。生意做大，年末更有余钱过年关，此再一喜。你孤身一人，此番与我们同庆，形如一家，此又一喜。这还不值得道喜？”

　　于俯在一旁暗暗哼了一声，自己这个兄长的巧舌如簧他早就领教过。就连老爷子也被他哄得服帖，要不是老夫人对小儿子偏些私心，加上境城生意全靠自己打点，说不定这个兄长早已做了继承人。

　　他殷勤地连成称是，亲自把准大嫂领到安排好的厢房。

　　这间厢房的选址是很讲究的，在于府里独门独户，自有一院。于洪考虑到这位未来大少奶奶的脾□□好，没弄什么花哨装饰，小院子里搭了好几摞晒药用的箩扁。屋里家什也简单大方，他说服于俯总算是没把这间院也挂上红绸红灯，而是摆满了各种药罐药瓶和药物方面的书籍。

　　另外，此院距离于仰住的地方远，距离于越住的地方近。于洪心思细，没有安排太多丫头来服侍大少奶奶，一则人家出身贫寒性子爽直可能不习惯这调调，二则人少好办事人多口眼杂。毕竟于越接下的不是什么光彩任务，在没看到胜利曙光之前还是背着大少爷比较好。

　　准大少奶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爱女红不喜书画。白天除了料理草药就是锻炼身体，舞得一对石锤虎虎生风，可见其臂力过人英勇矫健。

　　在于府虽则吃得好住得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令她不大自在。这日，她趁于俯于仰都不在的空当，换了朴素结实的衣装，偷偷溜出门去了。

　　她前脚出门，立刻就有一个仆人将其动向报告给于洪。于洪心不在焉翻着手中账本，说了一句：“去告诉于越，让他按计划行事。”

　　大少奶奶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闲逛悠哉自在，尤其是看到有药铺药堂时，都会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一番，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不好”“差劲”之类的字眼。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了一位步履匆匆的老者。

　　老者手中抱着一坛酒，被她这么一撞，哐啷砸在地上摔碎了酒坛子，酒的烈香顿时飘了半条街。

　　“酒，我的酒！我的韶关大曲！”老者一看酒被摔了，立时大喊大叫，一把扯住了大少奶奶，泪眼汪汪地控诉她：“你这姑娘怎的走路不看路？我这韶关大曲是十年佳酿，砸了它，你要怎么赔我？我的酒！我的酒哇！”

　　年轻的大少奶奶见他哭得十分悲痛，一时心慌意乱外加十分歉疚，忙安慰他：“老先生你别哭啊，这酒我赔给你还不成吗？”

　　“你说得简单！你知不知道这酒有多金贵，你赔得起吗？哇哇哇，我的酒啊！”

　　眼见围观的百姓一圈一圈绕上来，里三层外三层，都可怜这老者，有路见不平的扯着嗓门定让她赔不是。

　　大少奶奶被这阵势吓住了，手忙脚乱地安抚老头，可那老头压根不听她的，只管又叫又哭。她伸手摸摸身上，出来的时候换了衣裳，连铜板都没带上一个，哪来的钱赔他，一时间很是为难。

　　“老人家不要难过，韶关大曲我家中也有，不如现在就请人带老人家去取上一坛可好？”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纸扇纶巾身高八尺，穿的是上等的皮袍，可姿态放得很低，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有些把持不住的姑娘已经想要张嘴尖叫了，也不知道这位准大少奶奶是定力好还是这一型的帅哥不是她的菜，她看他的眼神除了感激实在是找不出其它情绪了。

　　连一点点欣赏都没有。这令于越感到有些挫败。

　　但他立刻重整精神，按照于俯的剧本往下演：“小四儿，带这位老人家去取酒。”

　　一个小厮恭敬地闪出来，“于哥，酒是少爷的，您擅自取了万兴被知道，少爷要责罚你的。”

　　于越大方地摆摆手，“无妨，先解了这位姑娘的围，少爷那边，我自会去请罚。”

　　那些个把持不住的姑娘已经张嘴尖叫了，啊啊啊嗷嗷嗷的声效让于越满意了。

　　小四儿二话不说，领了那老汉就走。于越将纸扇在手掌中打了两下，这才回头去观察大少奶奶的表情，却见她还是无动于衷木木讷讷的。

　　“姑娘受惊了，不知姑娘现下可有急事？”他仍然文质彬彬地询问，语气柔得能化出水来。

　　“哦我没事，出来瞎逛的。大哥谢谢你帮忙啊，以后有啥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于越心里对这个未来大少奶奶的粗鲁言辞很鄙夷，想不通大少爷是看上这村妇哪一点了，嘴上照旧背台本：“姑娘真是豪爽。相遇便是缘，在下想请姑娘喝杯茶，还望赏脸。”

　　“大哥你说得太对了！要不是今日我身上没带钱，我一定要请你的，只好让大哥你破费了。”她倒是不拒绝，不过那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带着真诚，一点儿也不像是要占人家小便宜的样子。这种耿直的性子，于越还是头一回遇见。

　　于越领着她到不远处的一座茶楼坐了，一个谈笑自如一个认真倾听。

　　街上，徐方跟着喜无快步往茶楼走。艳鬼不喜阳光，靠着墙根躲在阴凉处飘。

　　“你确定他们在这儿？”

　　徐方是被喜无从家里叫出来的，连马车都没来得及叫，一路小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是看着他们走进茶楼的，怎么会错？”

　　比起徐方的体力劳动，喜无完全是凭借自身优势保持着潇洒风雅，纹丝不乱。

　　“那位大少奶奶是什么人啊，能整出这么大乱子？”

　　“不知道，当时人多，我未能看清。徐公子去见了不就知道了！”

　　徐方好容易跑到茶楼门口，停下来缓了口气，又整整衣衫才慢条斯理往里面走。

　　“上二楼。”他吩咐小二。

　　他一步一步稳稳踩在木梯上，眼睛紧紧盯着楼梯顶，满心期盼，慢慢就能看见那两个坐在桌边把茶当酒豪饮的人。

　　“宋、宋宜侠！！！”喜无在他身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大少奶奶的真面目，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合不上。

　　“啊？”徐方闻言也是大吃一惊。他自然记得宋宜侠是谁，只是当初只听喜无讲过，从来没见过她。记得她当时把她师兄陈尘给打晕之后就跑了，没想到竟然救了于仰，还被于家给内定成了大少奶奶！实在是无巧不成书啊无巧不成书。

　　“现在怎么办？”徐方悄悄问喜无。

　　喜无一咬牙，瞟他一眼，又恶狠狠盯着于越，“还能怎么办？宋宜侠肯定不愿意做于家儿媳妇的，管他于仰于俯，一并废了！”

　　徐方吞了一口口水，任务的艰巨程度又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