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河西走郎

4、境城

　　徐方和常满盈送铁口直断出了门，回院见徐恒等在院中。他关心徐方身体，怕他刚刚醒来又久未进食体力不支，上前要扶徐方手臂。徐方有点不知所措，想躲开，又怕显得太生疏。还好常满盈细心，告诉徐恒已经没事了，只要饱饱吃一顿饭就能恢复如初。

　　徐恒这才松了口气：“阿芸准备了不少菜，满盈你也留下吃过再走吧。”

　　常满盈此番来原本是想探探徐方的情况，看他是不是真的已经离开，顺便了解一下前来顶替之人品性如何。知道徐方确实已经去了地府，心中稍安，又很是担心，本想回去好好思量一番日后该怎么办，可一看身旁徐方眼巴巴看着自己无依无靠的脆弱表情，心又软了，只得叹口气：“好吧，叨扰大哥嫂子了。”

　　徐方一听顿时有了精神，他第一眼看见常满盈就不自觉想要多亲近依靠，铁口直断虽然也知道真相，可也不能常跟他混在一处。常满盈不同，他本就是徐方的好友，又聪明又细心，能让徐方感到无比安心。加上徐方刚刚来到这里，铁口直断给他的一番解释太过粗略，根本不够应对，必须赶紧找个人打商量。

　　铁口直断说，阿芸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她干活十分利索，饭也做得可口。她怕徐方一天多没有进食，猛地吃太多胃受不住，特地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又熬了一锅粥。四个人胃口都不错，把一桌子菜吃得精光。

　　饭后徐方扯着常满盈的袖子，把他拉到自己房中，小心关好门，在常满盈帮助下点上灯，这才低声开口：“常兄，你得帮帮我。我现在可是一头雾水，找不着北了。”

　　常满盈笑得温和：“你不要着急，有问题一个一个问，我也好一个一个答。”

　　徐方挠挠头：“那个……以前的徐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和我差别很大吗？”

　　“他人很好，性子和徐大哥有些像，都是善良耿直的人。只不过徐大哥话少，徐方更活络一些。徐方重情义，骨子里有股倔气，牛脾气犯了谁都拉不回来。至于你们之间的差别……”常满盈将徐方上下打量一番，“我对你认识不多，自然不知道差别在哪儿。其实你不用太刻意去扮成原来的徐方，否则反而会显得不自然。”

　　“知道我顶替徐方的，只有你和铁先生吗？”

　　“如景应该也知道，不过现在她尚在清修，你暂时见不到她。”

　　“就是我那个未婚妻？”

　　“是。”

　　“你们说她在清修，她要修什么？”

　　“修成人。”

　　徐方脑子不够用了：“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还不是人。”

　　徐方智商跟不上了：“不是人是什么？”

　　“是妖。”

　　很早以前徐方看过《新白娘子传奇》，陪表妹看的，小姑娘把这电视剧迷得一塌糊涂！徐方对剧情印象已经不深了，惟有赵雅芝饰演的白娘子形象一直刻在脑子里。那个美啊，那个贤惠啊，那个善解人意啊……有这么个老婆日日柔声唤自己一声“相公”，光是想一想骨头都要酥了。可惜了了，是个妖精，还被个秃和尚镇住了！简直岂有此理！受此影响，徐方对“妖精”的印象不坏，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与一个妖精同床共枕。世上的好人总是比坏人多，但这并不能推理出：好妖精总是比坏妖精多。

　　徐方脑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场景就是《青蛇》里许仙看到自家床上盘着巨蛇时的惊恐，只觉得他此时很能理解这位老兄的心情，引为知己。

　　常满盈仿佛知道徐方心里想什么，安抚他：“你别害怕，徐方和如景很相爱，她只会对你好不会害你。而且等她修得圆满了就能够成人，在此之前你也见不到她。”

　　徐方放下心来之后还有点儿小遗憾，妖精应该都是大美女，不能一饱眼福有些可惜了。不过现在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铁先生先前说这地方叫什么境，你能不能再跟我解释解释？”

　　常满盈垂着眼低头思索了一下：“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地方有人有妖有鬼有仙，还说这里的人没有来世。”

　　“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会没有来世？”

　　“一般来说，人死后魂并不灭，而是入了地府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忘记前尘投胎转世。大多数人活着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功德的，死后能落入三善道，即天道、人间道和修罗道。当然也有人坏事做尽，那么此人入轮回道时就可能落入三恶道，也就是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但是这境内之人既没有功德在身，也无罪业，因此入不了轮回，死后就会魂飞魄散。”

　　“你不是说我大哥和我，哦不，是徐大哥和徐方都是好人么？怎么会没有功德？”

　　常满盈苦笑一下：“你们原本是有的，但后来没有了，才来到这里。”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有些事你不必知道得太清楚，反正最后总是要离开。”

　　“话是没错，可是不搞清楚我心里憋得慌。”

　　“那日后有机会我再说给你听吧。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还有，我和铁先生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哪怕是对徐大哥和嫂子也绝对不能提起。”

　　徐方看常满盈去意已决，不好强留，只得把他送出门。他知道，所谓“日后再说”不过就是一句敷衍的话罢了。只是现在他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从清醒之后就被迫接收了太多信息，他需要好好睡一觉，理理思绪。反正还有时间，一口气也吃不成胖子。

　　次日一早常满盈就来找徐方，带着他出门。

　　“这儿的主城叫境城，虽说是城，实际大得很。最中间东西南北方向分别有四条主街，再往外走就是些村落小镇。寻常人的事件归知府管理，府衙在南街上。现任知府姓杨，名三慢。妖鬼之事由四方神兽掌管，一般人插不上手。”

　　“常大哥，妖和鬼有什么分别吗？”

　　“你直接称呼我满盈好了，徐方以前就是这么叫我的。妖是除了凡人以外的生命体修行幻化而成的，鬼没有实体，有些鬼会附在人身上，如果不及时驱除，肉身会因为本来的魂魄被压抑而慢慢死亡腐朽。到时候就算是魂魄能回来，身体也不存在了。所以鬼附身是非常危险的。”常满盈想了想继续道：“还有，徐方字尔默，以后为了方便，我会称你为徐兄，称原来的徐方为尔默。”

　　“好。”

　　徐方跟着常满盈沿主街慢慢走，他发现境城是个繁华之地，道路宽阔平坦，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很多店家门檐上挂了火红的灯笼，斜插的各色小旗迎风招展。徐方看到许多住家院中伸出的树木枝叶已开始微微泛黄，估摸恐怕是已经入秋了。

　　“你若是累了我们就找间铺子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徐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才走了几步路啊！以前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绕学校操场跑几圈呢，耐力好得很！”

　　常满盈叹口气：“徐兄，你现在用的是尔默的身体，他没有你强壮。”

　　徐方这才反应过来，想来徐尔默不单是魂魄虚弱，身体也不好，自己使用期间还得万分小心，不然使用过度报废了，那才真的是害了人家。他四下张望，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路边搭着个简单的茶棚，笑着说：“我身上没有钱，虽然不太好意思，但为了尔默着想，就麻烦满盈你请我喝杯茶吧。”

　　温和的笑容在常满盈面上层层蕴开：“好，你帮尔默一个大忙，我就以一杯粗茶相报，你可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