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神话》语秋

31、苦

　　送完机场小秋若返回公司也快到下班时间，他便跟姜楠说了一声直接回家。张烈问：“今天怎么提前下班了？”
　　小秋随口说：“去送了个机场，直接回来了。”
　　“送谁？”
　　“客户。”
　　“你们公司难道没有公车吗？怎么老让你送机场？”
　　“送机场也好啊，至少可以早点回家。”小秋微微蹙眉，以前烈哥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今天怎么问这么细。张烈想想也是，便不再问了。

　　“周立丰他们晚上去片段吗？”
　　“他们今天就走了。”
　　“哦，那这次没招待他们，怠慢了。”
　　“我中午和他们一起吃了个饭，反正元旦就见面，没几天了。”
　　“元旦……”张烈本来想说，不去行吗，可话到嘴边变得强硬起来。“元旦不去了。”
　　“我想去，大家也都想我去。”小秋语气出奇地温顺。
　　“再说吧。”张烈转身进厨房，小秋怔了怔没有再说什么扭头进书房。

　　张烈在做糖醋排骨，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做饭，今天在超市买菜时看到排骨不错，便买了一块。排骨快做好了，小秋最爱的这道菜的香味没有把他吸引到厨房来，象以前那样赖兮兮地直接上手先吃为快。每次张烈做饭时，小秋总要挤在厨房里眼巴巴地等着菜出锅，不赶他就赖着不走，虽然碍手碍脚，但却让张烈觉得做菜很有意义很有成就感。即使他生病时美食对他的诱惑也是无敌的，可是今天……张烈叹口气，刚才小秋眼里的失望很深，一眼看去好像掉进一口深井，摔得很痛，但因为井太深，呼痛的声音传不出来，被圈蔽在深井之中。那种把伤痛藏在心底深处强作淡然的神情，在他们初识的时候经常可以在小秋脸上看到。张烈出神地想着，端着盐罐往锅里舀了一勺盐，又舀了一勺，又舀了一勺……

　　小秋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排骨，0.1秒之后脸色大变，他啊的一声吐在桌上，冲到饮水机前抓着杯子接了一大杯水就往嘴里灌，然后奔到厨房将水吐在水池里，又来回漱了几次口。
　　张烈赶紧尝了一小口，立刻吐了出来，妈呀，怎么都咸得发苦了！小秋刚才想都没想塞了那么一大块在嘴里，肯定难受死了。张烈也去漱漱口尝了尝其他两个菜，还算正常。他把排骨拿回厨房歉然地对小秋说：“对不起对不起，重大失误，我拿水泡一泡给丑丑吃算了。”
　　“丑丑也不能吃，狗狗吃太咸的东西会掉毛。”小秋说完看了一眼匍匐在饭桌下的丑丑，似乎他此刻没什么毛可掉。

　　小秋抱怨到：“你最近怎么了？总把菜做坏！你就算打击报复，也不能把我的排骨做成这样让我吃！”
　　张烈解释说：“做菜一定要用心思才能做出好吃的菜。我最近状态不好，老没心思做饭。”
　　小秋听他言下之意倒在怪自己令他心情状态不好，便忿忿地说：“浪费食物就是犯罪，你生我的气不想做饭不做就是了，怎么能这样！真没看出你是这么小气的人！我真是太走眼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张烈有些不乐意了。
　　“你已经折磨我好几天了，今天中午立丰哥见到我都说我瘦了！你如果实在觉得没法接受没法原谅，你就明确告诉我，求求你不要再搞这些阴招了。”
　　“我折磨你？明明是你折磨我！也不知道是谁做了错事！”张烈嘟囔到。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小秋吼完之后冲进书房，把门重重摔上。

　　张烈愣了一会儿，走过去敲着书房门柔声说：“小秋，对不起，我今天特意买了排骨想给做你最爱吃的菜，我当时分神了。小秋，你出来吃饭吧，元旦我陪你去B市。”
　　“小秋，丑丑吃饱了想让你带他出去玩呢，你也出来吃点咱们一起出去遛他。”张烈继续敲门。

　　小秋在屋内没有应声，他当然知道张烈不是故意把菜做成那样，下午老赵的话深深触动了他，下意识地两相对比，他借机咆哮出这几日的委屈和不满。这次他终于肯来道歉，可就算他陪自己去B市还有什么意义，在朋友们面前虚伪地秀恩爱吗？昨天以为已经熬过去了，然而似乎再也回不到以前，一失足成千古恨，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如果是真爱，会因为一次错误就再也不能容忍吗？烈哥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爱自己吗？就算今天彼此后退容让一步，凑活着过下去，这样的感情又能坚持多久？多年前自己曾经发誓不再相信的那些所谓天长地久的爱的誓言，再次相信之后是否又再次破灭。

　　此刻的小秋有些钻牛角尖。其实真正相爱的人不会因为一个错误而分手，感情的曲折在所难免，他们会在感情的曲折里一起成长。只要熬过一个曲折爱就会增长一点，熬过一个曲折两人会珍惜对方多一点。但是这些理论只有过来人才能看得明白，在当下怎能想得透彻！
　　而此刻的张烈已经开始后悔。这件事最初伤到的是他，但现在伤得更深的是小秋，他隐隐觉得小秋似乎对他们的感情产生了怀疑，两人之间一旦有了不信任，那么最细小的裂痕也会逐渐令一座厚重的城墙倒塌。
　　幸福从来都不是被一个致命的错误所扼杀，而是被不断重复的小错一点点分解掉。

　　过了许久，小秋推开门，张烈抱着丑丑站在门外，他侧身从张烈身边经过，拿起外套和车钥匙。
　　“你去哪里？”张烈扯住他的胳膊。
　　“随便转转，你这几天不总是这样一个人一声不吭就出去了？你有没有跟我说过你去哪里。”
　　现世报来了！张烈懊恼地想。“要不然一起到外面吃点饭吧。”
　　“不想吃，没胃口。不知道味蕾是不是给毁了，现在嘴里都是苦的，嗓子眼也是苦的，咽唾沫都是苦的。就算这会儿给我吃最甜的糖，只怕也是苦的。”心也是苦的。小秋在心底添上这句。
　　“你明知我不是故意的。那件事我们以后再也不提了好吗？”
　　“嘴里不提有什么用！”小秋甩开张烈的手，开门出去。

　　的确，光是嘴里不提没用。如果仅仅是偶尔的一次酒后寻欢身体出轨，张烈或许不会反应这么强烈，关键问题在于小秋和赵有德之间的千丝万缕总也斩不断。以前也和别人探讨过这类问题，感情出轨和身体出轨哪个更不能接受，张烈的答案是感情出轨。在某些特定状况下，身体本能的诱惑会让人失控迷乱，但这跟感情无关。

　　小秋毫无目的地开着车，开了一会发现自己正在去往赵有德这段时间常住的酒店的路上，只是那个在自己心底里最可依赖的人现在不在那里。如今的境地都是自己自寻的烦恼，如果没有帮老赵联系诺亚的项目，如果老赵没来D市，就不会有这么多意外。遥远的不经意地思念着，每次不刻意的见面都带来温暖的欣喜，这本就是自己所期冀的隔岸相望的境界，却又被自己打破了。一直以为老赵只是藏在自己心底占一个小小的角落，未曾想他就象车上的安全气囊，一不小心打开便占据了整个空间。

　　来到酒店外，小秋在车里呆坐片刻后去开了一间房。他无处可去，又不想一直开着车在路上晃荡。肚子里空荡荡，他去酒店餐厅要了一份蛋炒饭，吃了几口便不想吃了，回到房间倒头睡觉。其实也只是躺着而已，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十一点左右张烈给他打来电话，他看着手机在床头柜上一边振一边响，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接的时候，铃声却骤然停止了。

　　小秋不接电话，这在张烈意料之内，但他也没有继续拨打。小秋走后他没有去片段，而是在家里把那盘惹事的排骨泡在水里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一块一块喂给丑丑。此刻丑丑已经拒绝再吃，四肢伸展地躺在他的窝里，光溜溜的小肚肚明显涨起来。

　　曾经得意地对李齐劲说，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有才的还有长得帅的，他都统统搞定。其实根本不是他的本事，是小秋自己的选择罢了，他只能被动地等待小秋选择。其实爱也不见得只能单选，他认识的人里就有一个家伙，有两个爱人，而且三人相处得很和谐，大家暗地里都挺羡慕的。尽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是所有男人的梦想。他的两个爱人要爱他多深才能彼此容忍彼此接受？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小秋也想做一个多项选择，自己能否接受？再引申下来的问题是：他对小秋的爱到底有多深，才能像那两人一样甘心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人？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那么，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