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神话》语秋

30、送行

　　这天晚上小秋表现得象刚刚坠入爱河的青涩少年，在电影院里跟张烈小动作不断。张烈心里不免有些好笑，俗话说可以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可以原谅他了吧，他如此地对自己献媚多日，只怕也已经快到他心理承受的极限了。
　　一开始确认事实后张烈的确非常气愤，但毕竟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接受起来并非很困难。这几日看着他忐忑不安，看着他刻意讨好，看着他委曲求全，心里明白他也是爱自己在意自己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因此最初的愤怒早已消散，目前表达更多的是委屈和一种姿态。如今姿态摆得差不多，该见好就收了。两个相爱的人绝不会因为一句分手而结束，更不会因为一个错误而真的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于是张烈淡淡地回应着小秋的热情，即使在暗黑的电影院里也能清楚看到他那双明亮大眼睛里包含的欣喜。若是往日，这样的眼神早让张烈目眩神迷，但这次他觉得自己免疫力似乎提高了不少，意志力也坚强了许多，不再会只为小秋的一颦一笑便心念大动了。
　　对于像张烈这样的普通百姓而言，平凡、琐碎的情感，才能使他感到亲切踏实，才具有持久长远的生命力。那种如小说情节般慷慨激昂、千曲百折的感情，当然使人感动，但他消受不起，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心底里不踏实的根本原因。

　　小秋哪能想到张烈心里的这些个弯弯肠肠道道，他只是单纯地为张烈的态度而欢喜。这天晚上张烈不再拒绝他的刻意挑逗，让他觉得这一场危机总算度过了。
　　小秋是一个比较简单的人，他不像大多数人极力压抑自己性格和情绪中的一些不完美，比如焦虑、害怕，不安全感和天真，因此他总是处于一种十分自然的状态中，将自己的本来面目展示于人。这种自然使他与众不同，令每个跟他交往过的人，无论是深交还是初相识，都对他念念不忘。也正是如此，他始终和那些过去的情感无法割离，这其中有别人的原因，也有他本身的原因。张烈担心的便是他本身的原因。

　　第二天在公司里，姜楠说：“看来你的失眠问题解决了，瞧你眉开眼笑的。”
　　小秋笑着转了话题问：“立丰哥是不是今天走啊？”
　　“是啊，他说昨晚申请你接见，结果你有什么重要事情，搞得他还挺郁闷。”
　　“立丰哥怎么什么都跟你汇报啊？再这样发展下去，小周哥又该泡醋澡了。”
　　姜楠也淡淡地笑了，前两日小秋眉间明显的阴霾令她颇有些担忧，如今看到他恢复为以往的轻松快乐，连带她自己也心情好起来。韩语秋这家伙，就是招人喜欢呢。

　　小秋说：“我跟立丰哥约一下中午一起吃个饭，你要不要一起？要不然他来一趟我都没见他，他肯定会抱怨我，不过我们马上又要元旦聚会了。对了部长，我提前说好啊，平安夜晚上千万别给我安排事，公司的酒会我不参加。”
　　“又二人世界？”
　　“嗯，我们两周年纪念日。”
　　“你们才两年啊。”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我得参加公司酒会，又不是周末，也没法安排别的活动。我就跟周立丰昨天还说这个问题呢，一到节日我们就很麻烦。元旦大概得一起回上海，过年回一趟他家。”
　　“嫂子，你今年新媳妇，过年回立丰哥家有压岁钱拿呢。”小秋立刻不叫部长改叫嫂子了。
　　姜楠笑笑不跟他计较，问到：“这转眼就到年底了，公司里应酬会很多，你前天喝酒是怎么回事？戒酒又怎么回事？”
　　“那天身体不太舒服，不好意思啊。不过我酒量的确一般，不敢喝太猛。”
　　“你的酒量我知道，我心里有数，不过你那天也太逊了。”

　　小秋跟周立丰联系一起用午餐，周立丰当然是爽快答应。到了约好的酒楼包间，他一进去便愣住了，赵有德也在里面。
　　赵有德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笑着问：“你这什么表情，好像见到怪物一样！真没良心，我今天下午就正式离开D市，以后想见面就没这么容易了，你也不送我一下，幸好周立丰有心约我一起吃个饭。”
　　“咱们不是说好……”小秋嗫嗫地把后面的话吞在肚里。
　　周立丰好奇地瞅着两人，跟小周对了一个不解的眼神。

　　“哎小秋，我怎么觉得你瘦了点？哥，你说是不是？”小周觉得气氛有点尴尬随口打岔说。
　　小秋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吧。”
　　赵有德立刻盯着小秋看，直到看得他低下头。“好像是瘦了点，这几天不好吗？”
　　“好着呢啊，哪瘦了，没瘦。开吃开吃，我都饿了。”小秋给赵有德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吃碟里，周立丰夸到：“还是张烈调教有方，小秋都知道给别人夹菜了。”
　　小秋白了周立丰一眼还没顾上反驳，赵有德笑着说：“我也受宠若惊呢。”

　　说笑吃喝了一阵子，周立丰说：“赵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觉得您儿子对我们公司似乎不太满意，不是很配合，有时搞得我们项目经理很为难。他以前见过我跟小秋在一起，会不会……”
　　赵有德皱起眉，赵枫对小秋的态度一直很敌对，发泄到周立丰那里极有可能。公司包括营销在内的一些重要环节，他还没有被授权插手，按说不应该跟周立丰有直接接触，估计是趁自己没在公报私仇。
　　周立丰接着告状：“唉，您不知道上次画围墙，有一堆建筑垃圾没有处理，我们工人没法操作，跟你们公司协调之后老说马上处理，却拖了好几天，最后怪我们没有按时完工。要不是咱们合作多年，我们项目经理跟你们工地负责比较熟，还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呢。”
　　“小枫故意拖的？”
　　“据说好像是。还有……”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赵有德不郁地挥挥手，周立丰约自己一起吃饭大概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周立丰不好意思地说：“赵总，我知道这样打小报告不合适，但是如果您儿子总是这样针对我，我真的很为难。咱们虽然签的是独家代理合同，但费用支付是按项目支付，他一句我们逾期违约，这责任我担不起啊。”
　　小秋在一旁笑着说：“没想到赵枫还挺阴啊，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臭小子你变着法骂我啊。”赵有德哈哈一笑，脸上的郁气顿时化为乌有，气氛又再次轻松活跃起来。

　　吃完饭快两点，赵有德看看表说：“小秋你送我去机场吧，我不让公司的车过来接我了。”
　　看到小秋有些犹豫，赵有德叹口气说：“算啦算啦，不麻烦你了。”
　　“你明知我不是怕麻烦！”小秋嘟囔着说：“好吧。”
　　“这么勉强！”赵有德一幅不领情的语气，但小秋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便也故意气哼哼地说：“你就是非要麻烦我！”说到麻烦两字时，他有意加重了语气。赵有德顺着他的语调说：“我就是非要麻烦你！”

　　周立丰在一旁听着心想，他们两人似乎话有所指啊。德强在D市的前期运作，赵有德没有必要亲自驻守，只需重点环节出面即可，他待在这里的意图，知情人都心知肚明。他还是放不下小秋啊！想要忘记一段感情，最有效的方法有两个。一是新欢，一是时间。很明显赵有德不打算另寻新欢以替代旧爱，那么他就只能依靠时间来解脱自己。但目前看来赵有德压根就不打算忘记这段感情。而对于小秋而言，张烈作为新欢表现得不错，目前只是时间还太短。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小秋一直不吭声只是默默开车，赵有德叹息到：“你自己也说了又不是要绝交，难道我给你打个电话或者一起吃饭也不行吗？”
　　“这样不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我保证会克制自己，只要你不主动诱惑我。”

　　小秋沉默不语。斩不断，理还乱，他对老赵的心思一直如此。他总是希望由老赵勒住在悬崖边奔跑的感情的马，就像当年被动地接受老赵一样，如今被动地放弃这份感情。
　　“宝贝，如果当初我肯离婚，你会留下吗？”赵有德突然问。
　　“你不许有这种念头！”
　　“我有时很后悔，当初你明明爱我却离开我，我明明可以让你留下却没有努力。现在小枫也结婚了，我曾想过跟老婆离婚，留够咱们下半辈子的生活费，其他都给他们，然后咱们去周游世界游山玩水。等玩累了，就找一个有青山绿水的好地方住下来。但是我又想，我比你大二十几岁，我玩不了几年了，我跟你在一起更多的是拖累你。宝贝，若不是为这个，我真的可能会放下一切跟你在一起。那天你走了后，我想了很久，想到我再也不能跟你打电话听到你的声音，再也不能随意跟你见面看到你，我简直要疯了。宝贝，让我们顺其自然吧，不要那么残忍对待一个即将老去的人。”赵有德越说越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