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神话》语秋

25、坦白

　　和赵有德一起吃完午饭，小秋踌躇许久才鼓足勇气开车回家。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在门前又迟疑片刻后狠狠地将钥匙塞进锁孔里。张烈早听见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听见掏钥匙的声音，便坐直了身体紧盯着门看。
　　小秋刚一开门，本来趴在张烈膝上的丑丑便向他扑过去，小秋俯身抱起丑丑，眼睛却看着张烈说：“乖丑丑想哥哥啦？”

　　小秋抱着丑丑蹭到张烈身边紧挨坐下，期期艾艾地说：“我昨晚喝醉了，对不起，没给你打电话，到今天中午才醒来。”
　　张烈盯着小秋，小秋却垂下头逗弄丑丑避开他的眼神。片刻后张烈问：“你昨晚睡觉的地方，是不是又有跳蚤或者虫子？或者皮肤又对什么过敏？”
　　小秋心中一紧，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自己穿着一件中领毛衣，按说烈哥应该看不到什么啊。他的心虚落入张烈眼中，张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你衣服上都是酒味，去换一件吧。”

　　小秋放下丑丑走入卧室，心里兀自思索着烈哥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表示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像上次一样继续装糊涂，还是故意诈自己？瞒得过现在瞒不过晚上，他迟早会看到身上那些痕迹，不如老实交代还能掌握一点主动。

　　小秋思忖半晌下定决心走到卧室门口望着张烈却欲言又止，他还是无法说出口。张烈问：“怎么不换？”
　　小秋低下头，又抬起头，从齿缝里蹦出三个字：“对不起！”这三个字吐出来之后，他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不就是一晚上没回家嘛，不用拼命说对不起。”张烈竭力做出一幅不以为然的表情。
　　小秋手指抠着门，指甲在木门板上留下一个槽痕。“烈哥，对不起！”他声音颤抖着说：“我昨晚真的喝醉了……”
　　“我知道，你说过了。”
　　“我喝醉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原谅我好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你做了什么？”张烈明知故问，有一把刀在他五脏六腑里狠狠地乱砍乱剁，但他还抱着最后的幻想，然而看到小秋满脸的悔恨内疚和痛楚，那把刀便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上，仿似斩断他生命的源泉。

　　“我每天都提醒自己不要胡乱吃醋，要相信你。别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只有我自欺欺人地认为你爱我……”张烈痛苦地一步步走近小秋。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小秋急切地表白。
　　“爱我？你懂不懂什么叫爱？爱不是挂在嘴里的一个字！爱是责任！爱要专一！”张烈怒吼。“我太爱你，太在乎你，因此在你眼里我最卑微，最没有价值，不值得珍惜！因此你总是做一些不顾我感受的事情，和旧情人打情骂俏，藕断丝连。你要只是玩玩暧昧我也能忍受，但你太过分了！鱼和熊掌你都想要！韩语秋，我今天跟你说明白，你既然选择爱我，就必须跟其他人彻底断绝关系，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他猛地挥了一下臂，拳头距离小秋其实还有好几十厘米，但小秋觉得已经狠狠砸到自己。

　　小秋理解张烈的愤怒，不敢躲开低下头乖乖听他冲自己发火。等张烈不再说话，他讨好地伸手去拉张烈，张烈却愤愤甩开他的手。他觉得指尖骤然一丝刺痛，才发现由于太用力抠着门，指甲断了。
　　“烈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喝醉不能成为借口，但是我真的爱你，所以才会厚着脸皮回来求你原谅。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保证再也不会影响我的生活。”
　　“他保证了，那么你呢？你能保证吗？”
　　“我能，我保证！烈哥，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不肯原谅我，那我们只能分手！”小秋嗫嗫地说。

　　张烈愣了一下心中充满悲愤。他这是算准了自己舍不得离开他，才敢如此对待自己。爱成了要挟，背叛的人反倒占据上风，这算什么！分手就分手，离开他也不会死！
　　“分手就分手！”张烈咬牙切齿地说。

　　小秋呆住了，片刻后他慌乱地扯住张烈的胳膊说：“不，我不分手！烈哥我爱你！如果你也爱我，你就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
　　“我对你的爱不需要加如果两字，我讨厌你用爱来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烈哥，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想着说清楚了才能不影响咱们以后的生活。”小秋后悔不迭，早就听人说夫妻吵架一定不能提分手离婚之类的话。很多夫妻吵架时，这个说过不下去了，离婚，那个在气头上就顺口说，离就离，结果本来只是小矛盾却闹到离婚的地步。刚才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脱口就说了个分手，大概是心里笃定烈哥绝不会跟自己分手才敢这么说吧，不料到烈哥竟然也顺着自己的话说分手就分手！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跟我更像主人和奴仆，而不是爱人。我小心翼翼地讨好你，把你伺候舒服了你就施舍我一点好处。我当然可以原谅你，因为我爱你，我舍不得失去你，但是这种话要我来说，而不是你威胁地说什么不原谅就分手！”张烈越说越气愤。其实他一直对这类事都有心理准备，不管是小秋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只要小秋还愿意在自己身边，他都打算忍着捱着。但是小秋的态度太嚣张了，他在外面鬼混一夜回来，就那么直白地毫不留情面地告诉自己，还威胁说不原谅就分手。自己就这么贱吗！

　　小秋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自己早被太多人宠坏了，处处以自己为中心，而且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老赵也说自己又自私又贪心，见鬼，这会儿还想老赵，这一切还不都怪他！
　　小秋定了定神，抱住张烈柔声说：“烈哥，我真的爱你，所以我不想欺骗你，我既然做了错事，就要承担后果，只有你原谅我，我才能安心，否则这事情横在咱们俩之间，迟早还是要出问题。我知道你一直压力很大，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做什么都会先考虑你，再也不让你为难。我从今天早上就一直后悔，可是事情已经做过了，后悔也没有用。我今天早上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滴酒不沾，如果在我清醒的情况下，我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烈哥，求求你别生气了，说你原谅我了，好吗？”

　　张烈推开小秋，颓然坐在沙发上。“我哪有资格生你的气！别人都觉得你肯跟我，我就该感恩戴德做牛做马。”
　　小秋跟到沙发紧挨着张烈坐下诚恳地说：“烈哥，平等的爱才是真爱，别人怎么说是他们嫉妒，你自己不能这么想。我爱你，不管你有没有钱，长得帅不帅，那些都是浮云，我爱的只是你。可能我做得不够好，让你没有安全感，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张烈伸手去茶几上拿烟，小秋赶紧拿打火机给他点上，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将一整根烟抽完，张烈狠狠按灭烟头，闷闷地问：“你昨天喝了多少？”
　　“他们公司的人怎么把我送到酒店我都不知道，他们都灌我，昨天要是叫你一起去就好了。”小秋小心翼翼观察着张烈的神情。“烈哥，那次高云峰把我弄走，如果他把我怎么了，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那又不是你的错。”
　　“那……我昨晚真的醉得很厉害，完全不由自主，其实跟那情况也差不多。”
　　“跟那差不多？”张烈扬眉反问。
　　小秋低下头嗫嗫地说：“差不太多。”

　　张烈哼了一声又伸手拿烟，小秋眼明手快递到他手里，再次殷勤为他点着。张烈深深吸入，然后重重吐出一大口青色烟雾，于是小秋的脸便模糊起来。他很少如此热烈地向自己表白，那些情啊爱啊的话平日都是自己率先说出，而他只是做出附和或者响应。他何时对自己有过这样卑微讨好的眼神和语气？的确，爱应该是平等的，是自己自甘低声下气，他自然便颐指气使，但是在他面前自己总是底气不足，根本硬气不起来。这种状态久了，他便开始轻视自己，但他终究是爱自己的，从他的内疚自责可以看出。就原谅他一次吧，谁让自己爱他爱得没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不想失去他，唯有假装原谅他。

　　“烈哥？”小秋小心翼翼叫了一声，“我想去睡一会儿，我头疼得厉害。”他觉得张烈已经平静了许多，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应该让张烈一个人静下心再想想。
　　“你睡吧，我带丑丑出去遛遛。”

　　听到门哐的一声关上，小秋的眼角有些酸涩。所有爱情都会有折磨，伤害往往总在不经意间发生，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隔阂。积极面对应该没错，但坦白真的有效吗？自己想主动坦白掌握主动，结果反而成为被动，还不如假装糊涂以不变应万变，难怪说爱情需要真实的谎言。

作者有话说

　　其实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很老套，经常有人需要面对这样的选择：另一半出轨，是坚决不原谅分手？还是原谅他相信他给他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