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神话》语秋

173、初雪

　　飞机落地前播报外面的气温只有零下一度，小秋透过玻璃看到窗外昏蒙蒙一片，这是一个阴霾而寒冷的冬日，这样的天气应该待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被窝或者某人怀抱里。“已下飞机。冷。”给张烈发完报平安短信后小秋和李才德联系，告知他自己大约到达的时间。
　　李才德依然是热情非常，再次令小秋感觉他和李才德的工作关系有点颠倒。“今天真冷。”双手抱着一杯热茶暖手，小秋以天气拉开话题。
　　“天气预报说有雪，看这架势是要下雪。小韩，你要遇上今冬北京的第一场雪了，多吉利啊。”
　　小秋笑笑，心想李才德真是被中国文化洗脑了。瑞雪兆丰年，第一场雪的兆头是不错。
　　“这天适合吃涮羊肉，你喜欢吃吗？”
　　“喜欢。你选地方，我请你。”
　　“你来北京是客，当然是我做东。这附近就有一家东来顺的分店，几步路就走到了。”
　　“我请你吃饭可以报销。”小秋想了想说。
　　“我也可以报销。”李才德哈哈大笑。

　　席间李才德问：“你瘦了不少，我听说你请了很长时间假，是生病了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家里的……亲人出车祸，我请假照顾了一个多月，我才刚上班没几天。”
　　“很严重？”
　　“是的，死里逃生。”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祝您的亲人早日康复。”李才德举起酒杯，小秋轻轻跟他碰了一下说：“谢谢。”
　　“你来出差一定不放心吧？”
　　“他恢复得不错，现在已经基本能够自理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回来上班。”话虽如此，一丝牵挂之色不可避免地浮现在小秋脸上。“如果来得及我想连夜赶回去。”

　　“恕我冒昧问句，你在文森特工作得还满意吗？”李才德突然问。
　　“文森特是个很好的公司，我工作得很愉快。”小秋不知李才德何出此问，谨慎地回答。
　　“呵呵，我有个朋友想让我帮他推荐人，我顺便问问。我能否再冒昧问一下，收入还满意吗？”
　　“收入……不算高，但我的学历很低，以我的学历我能得到现在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收入不能作为唯一的标准，还有其他的。”
　　“你的学历是……？”
　　“大专，而且还是自考的。”小秋说得很淡然。

　　“呃……这个我真没想到。”李才德有点尴尬，便转了话题。“不过你们公司挺不错，肯让你请这么长时间假，据我所知很多中国的公司员工很难请假，一般象你这样情况基本都辞职了。”
　　“我本来也考虑影响工作打算辞职，但公司很宽容，我很感动。”
　　“呵呵，看来这墙脚是绝对挖不动了。对了小韩，你请这么长时间假，收入一定很有影响吧？”
　　“嗯，工资是扣完了，年终奖也肯定没了，我去年就请假多，年终奖公司安慰性地给了一千元。”看到李才德似乎有些担心的表情，小秋笑着说：“没关系，我还有业务提成。部长的单子会给我分成，我自己还有独立完成的作业。”
　　“我们公司这个单子算你的业务吗？”
　　“你们公司前期是董事长牵线联络，但是后期都是我跟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算，不过我想，董事长不会那么小气吧。”
　　李才德想了想说：“今年过年晚，还有两个月时间，我争取在年前促成，让你们老板给你封个大红包。你回去以后可以考虑拟合约了。”
　　“太谢谢您了！”小秋兴奋地站起来给李才德倒酒。
　　李才德伸出手笑着说：“你的工作我很满意，我想你们公司也一定能令我们公司满意。来，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小秋觉得两人握手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便抽出手端起酒杯说：“为我们合作愉快干杯。”李才德哈哈一笑一饮而尽。

　　小秋的食量令李才德瞠目，两人一共上了七盘羊肉以及其他素菜若干，小秋一人吃了至少四盘半。吃饱喝足心花怒放地离开酒店，一出门又是惊喜，天空中飘着细细碎碎的雪花。他立刻掏出手机给张烈打电话，语气非常兴奋。“烈哥，北京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电话那头的张烈感染到他的快乐，笑呵呵地问：“雪大不大？”
　　“不大，刚开始下，细细碎碎的，感觉好舒服，看着架势能下大。”小秋夸张地呼吸着清冷湿润的空气。D市很少下雪，偶尔下也只是小毛毛雪，落不住便化了，因而他很希望能够遭遇一场大雪。
　　“中午吃的什么？”
　　“涮羊肉。外面飘着雪，吃着热腾腾的涮羊肉，真是绝配。你该午睡了，我回头再打给你。”小秋眼角余光看到李才德双手插在裤兜里仰脸望天，不好意思让他久等，便赶紧挂了电话，扭头朝他歉意地笑了笑。
　　“跟小孩子一样，看到下雪这么兴奋。”李才德的语气里微微有些宠溺。
　　“因为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啊，任何的第一次，都是兴奋而珍贵的。”
　　“要不要去拍雪景？”
　　“要。”小秋摄影包不离身。

　　李才德陪小秋跑到颐和园去拍照，雪越下越大渐渐不适合拍照，两人便在昆明湖边绕弯，突然一个雪球砸到小秋肩上散开了花。“呀，对不起！”一个小孩子高喊了一声便又嘻嘻哈哈跟同伴们继续互砸起来。小秋有些羡慕地望着打雪仗的几个孩子，心里有些痒痒。突然一颗雪球砸到他的后脑勺上，雪球捏得不实，砸得不疼，只是散落进脖子里一片冰凉。小秋回头，看到李才德躲在一棵树后面笑，手一扬，又一颗雪球飞过来，小秋侧身躲过，迅速在地上捏起一团回击。
　　两人越打距离越近，最后直接是互相往脖子里塞雪，然后面对面哈哈大笑。“我很多年没打过雪仗了。”小秋脸色绯红，满眼兴奋，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每年都跟我的孩子们打雪仗堆雪人。”李才德微笑着望向不远处嘻哈尖叫的几个孩子。
　　“你常年在中国工作，一定很想孩子。”
　　“是啊，我想让家人来中国生活，但是我妻子不愿意，她觉得偶尔来度假还行，真生活在这里很不方便。”
　　“生活在外国总是不方便的，到底是异国他乡嘛。”
　　“我却是乐不思蜀。”李才德用成语用得一向到位。
　　“你比很多中国人还爱中国。”
　　“我爱中国的那些东西，很多中国人并不爱。”
　　“你现在追求的是精神需求，而我们大多数国人还在谋生阶段，不是不爱，是爱不起。中国人都想去美国，我有个朋友在美国待得不想回来，他说回来后反而不适应，空气差，秩序乱，素质低，受不了。”
　　“任何一个国家都有他的好，他的不好。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美国旅游？”
　　“本来想明年，现在不行了，估计得两年之后。”
　　“有朋友在美国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主要是来回机票。”
　　“不是钱的问题。对了，谢谢你特意在年前帮我促成合约，让我多拿一份红包。”听到李才德提及家人，小秋心里一直存在的隐忧便消失了。他总觉得李才德对自己太关心，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虽然以张烈的敏感也认为李才德跟他是正常的工作加朋友关系，但小秋却有些杯弓蛇影，因为他在这方面惹的麻烦太多了。
　　“朋友嘛，就应该雪中送炭或者锦上添花。”李才德抬手抓了几片雪花说：“第一场雪一般不会持续时间太长，明天应该就晴了，明天早上的雪景才漂亮。中国的建筑风格和色彩最衬雪景，红墙碧瓦蓝天白雪，就象盛装的宫廷美女，明艳精致。”
　　小秋蓦地动心了。他本来打算晚上赶回去，但是半夜黑乎乎地回去好像也没什么非常必要，两人还都休息不好，不如明早起个大早拍完雪景再回去。想到这里他便给张烈发短信：“今晚不赶回去了，明天回来。”

　　张烈正在做康复操，□□把他的手机拿来递给他，张烈看了一眼，小秋说不赶回去了，而不是赶不回去了。看来北京这场初雪把他留住了，也好，本来也不想让他半夜三更赶回来。“小秋晚上不回来了，那你晚上早点回来吧。”张烈抬头对□□说。

　　晚上小秋在约定的时间地点见到联络人，将有关物事交付清楚，不到十分钟便完事了。他打电话给李才德问他吃晚饭没有，李才德说中午吃得撑还没吃，于是小秋便回去和他一起吃晚饭。吃完晚饭两人坐在温暖的房间里喝茶聊天，听着外面雪落簌簌的声音，看着屋内古色古香的摆设，恍然有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