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神话》语秋

167、医院里（三）

　　这天晚上临睡前，小秋又去监护室外站了一会，终于睡了两天来的第一场踏实觉。早上起来他量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张灵说：“看来昨天就是心火烧的。”
　　小秋也颇为轻松地说：“我早说了我这发烧很随意，悄然而来自然而去。”
　　周立丰把父母们捎到医院便去忙自己正事，病房里待了六个人显得有点挤。小秋将母亲拉到外面小声说：“妈，你们尽快回去吧，你们不回，烈哥的哥哥和父亲肯定也不回。病房里不让待的人太多，你们在家里我还要分心考虑你们。”
　　小秋母亲说：“让你爸回去，我留下给你做饭。”
　　小秋说：“我想就让姐姐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姐姐在家我在医院，住院期间有护工，我们俩换着就行了，再说还有朋友们帮忙。”
　　小秋母亲想了想说：“好，我们帮不上多少忙，也就不给你添乱了。先让他姐姐在这边待一段时间，然后你让人家回家休息，妈来换她。你自己一个人照顾病人不行，别把自己也照顾成病人了。”
　　“我尽量自己搞定，要是搞不定就找妈妈求助。妈，来的时候你跟爸硬座坐了一夜，我心里难受死了。回去坐飞机吧，机场大巴在南湖有站，方便。”
　　“还是坐火车，睡一晚就到了。我看到你们小区外面就有代售火车票的，我待会回去就买。”
　　“我让小李哥帮着买，他认识送票上门的。”

　　“张烈这次要花不少钱吧？我听人家说开颅手术之后吃的药都是进口药，一瓶就几百块钱，而且要吃好长时间，一个月光药费就几千，你又买房又装修，钱够不够？”小秋母亲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问。
　　小秋微微一笑说：“妈，你儿子比你想象的有点钱，再说还有保险啊赔偿啊什么的，这个不用担心。用最好的药才能恢复得好，恢复得快。不是我崇洋媚外，人家进口药效果就是比咱们国产的好。我打算让成光帮我在国外买了捎回来，在国外买价格不到一半。”
　　保险手续和肇事方赔偿小秋都交给李齐劲了，一开始他说气话不要钱就要人坐牢，现在张烈生命无忧了，当然是要钱多多益善。他想尽量不动老赵给他的那两百万整数，老赵说他是守财奴，把钱在银行傻存着。那张卡他还真是舍不得花，他觉得只要一动那张卡，他和老赵之间的那些东西会随着那张卡上数字的消减而逐渐消减。当然，该动的时候还是得动。

　　下午张烈送回病房后大家都围在他身边，护士小吴告诫说这么多人留在病房对病人不好。小秋握住张烈的手伏在他耳边轻声说：“爸爸哥哥我爸我妈都来看你了，你听见就动动手指，让他们放心。”于是张烈弯了弯手指。
　　“姐姐，你陪爸妈他们回家吧。”小秋的语气颇有点逐客令的意思。

　　当护士小吴带着护工进来时，看到病房中只有小秋一人握着病人的手垂首坐在病床边，定定地望着病人那包得像木乃伊的一张脸，他望得那样出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小吴轻咳了几声，小秋才猛地抬起头。
　　“你们家人都走了？”小吴一边检查各种器械是否工作正常一边问。
　　“你不是说病房不能人太多嘛。”
　　“老杨是非常有经验的护工。”小吴介绍身边的男人。“我们院里好多护工都是他徒弟，他是我们院最早的护工之一。你们家病人不好护理，两处刀口三处骨折，一般的护工一个人都应付不来。”
　　小秋连忙站起来说：“谢谢，你们费心了。如果一个人太费劲，再请一位也行。”
　　老杨说：“个别情况家属搭个手就行。”他说完便跟护士询问情况，又拉开被子察看张烈的身体。小秋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碍事，便退后几步看着，心想病人真是没有尊严，就那么光溜溜地随便被人摆弄。

　　护士离开之后，小秋又凑到张烈身边坐下，老杨退到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份报纸读。小秋轻轻握着张烈的手指揉捏，老杨突然说：“现在还不着急给病人做肢体按摩。你们回头是直接出院还是转康复科？”
　　小秋说：“是不是在康复科恢复得快？”
　　老杨说：“那当然，不过好多人都舍不得在医院做康复，回家好好调理也可以。”
　　“早一天好，少一天受罪。”小秋温柔地望着张烈紧闭的双眼说。“一个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能正常进食，缓慢行动。不过你家病人骨折比较麻烦，按说病人还是要多活动才好。”
　　“那怎么办？”小秋焦急地问。
　　“就是得多受几天罪了，没办法。”
　　“有没有促进骨骼生长的药？”
　　“保健品吃吃可以，康复科有些辅助治疗，针灸推拿什么的，也可以吃点化瘀活血的中药，到时谨遵医嘱吧。”

　　两人正说着小秋突然发现张烈发出断续呓语。“烈哥？”他赶紧俯下身，猜测张烈是不是想表达什么。老杨走过来看了看情况说：“把麻醉泵稍微调一点。”手术清醒后的那种疼小秋自己亲身经历过，那种疼无法描述。都说最疼是生孩子，可生孩子至少还能喊叫发泄，而这种疼只能无助地捱着，动不了，喊不出。
　　“你们家人真命大！那么严重的车祸！”老杨说。
　　“他的情况怎么样？”
　　“挺好，他这才四十八小时吧。反应越强烈恢复得越快，最怕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我不太会照顾人。”老杨的话让小秋非常安慰。
　　“看得出来。”老杨微笑着说。

　　张灵送晚饭来，小秋向她介绍老杨，然后说：“不是说了今天不用送，就我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了，还麻烦你又跑一趟。”
　　张灵说：“你妈给你做的，要亲自送来，我赶紧抢着跑个腿。”
　　小秋客气地让老杨一起吃，老杨连连摆手说趁着他们姐俩都在，他出去很快吃个饭就回来。老杨离开后小秋说：“姐，我让小李哥帮着买回去的火车票了，买到哪天就哪天走，待会他就过来送票。你跟爸爸说一下，希望他别怪我。烈哥一直希望能好好陪他住一段时间，等烈哥好了，我们再去接他。”
　　“怎么会怪你呢？”
　　“我这个态度很明显就是觉得他们帮不上忙反而添乱嘛，爸爸心里肯定不太高兴。”
　　张灵嗔怪到：“自己家人还这么虚套。”

　　李齐劲在家里吃完晚饭跟白敏说自己去医院给张烈家人送火车票，白敏没什么特别表示，不过他在医院也没有多待便离开了。周立丰和路风稍晚些一起来到医院，小秋问了问自己干女儿的情况，路风说今天一听说这事立刻就赶来了，还没来及跟侯睿说，回头他们一家三口再来探望，小秋连忙说小孩子还是不要轻易来医院这种环境，等张烈出院了到家里去玩。
　　小秋让周立丰把张灵顺道送回家，张灵说她今晚守夜，让小秋回去洗个澡换换衣服。小秋想想同意了，他昨晚发烧汗湿了衣服，的确需要回家洗澡换衣，另外老爸老妈来一趟，他都没陪他们说几句话。
　　小秋问周立丰是否在自己家凑活睡一晚，明天父母晚上火车离开就能住下了。“看来真得打地铺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周立丰说：“好，我打地铺，你睡沙发。我觉得地铺比沙发能舒展开。”小秋笑笑没说什么，夜里秋凉伤人，虽是高层住宅，以他的体质周立丰自然不让他睡地板。

　　几位长辈入睡之后，周立丰就在沙发边打地铺，两人躺着聊天。
　　“小秋，这次要不是赵总，张烈就完了。第一次手术做得不好，只是把命暂时保住了，但这帮家伙不给咱们说实话，反正一般开颅手术后遗症多，等咱们发现时再补救就不可能完全恢复了。幸好你及时给赵总打电话！”
　　“这么大的事当然想找个人商量，我慌得六神无主，小李哥虽然在身旁，但他毕竟是烈哥的朋友。”
　　“呵呵，你不用解释，而且你应该庆幸，就算回头张烈知道了，他也应该感激，你别想那么多。”周立丰对小秋心里那一点弯弯道道很了然。
　　“老赵已经回去了，那天我说的话大概挺伤他的，但是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晕的，根本没办法思考。”
　　“说什么了？”
　　“他让我签字，我很害怕，就胡说八道。”
　　“他才不会介意，他只要你好就好。小秋，我也是……只要你好就好，只是在很多事上我能力不够，没法做到他的程度。”说到这里周立丰的声音很低，但小秋听得很清楚。“小秋，我今天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这几天可以踏踏实实陪着你。”
　　“我当时想着等烈哥情况稳定再给你们说一声，结果嫂子直接就给你说了。今天□□还说好些熟人问怎么好几天没见烈哥，要不要告诉他们烈哥住院了，我也说稍等几天。”小秋想起周立丰是从姜楠得到的消息，而不是自己主动告知，赶紧解释。
　　“又解释？跟我还用解释什么？”周立丰伸长手臂摸了摸小秋的脸颊，叹口气说：“瘦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