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龙少阎

18、交换

　　胤禛特意挑黄昏的时候送赫福瑞离开的，此时已是墨染天际，月上树梢。十四背对着四贝勒府的大门骑在马上，大门上挂着灯笼将他的脸勾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也让人发寒。

　　那一瞬，胤禛觉得眼前不再是自己那个整天只知道胡闹的弟弟，已然是个威胁。

　　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出来迎接的奴才。胤禛扫了眼十四，“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回宫？”

　　“四哥，赫福瑞呢？”十四像是没听见胤禛的话一样，只是重复着自己说的话。语气更冷，犹如一把冰锥。

　　胤禛进府的脚步一顿，眉头微微一皱，说道：“那奴才胆大包天，伤了你，我把他……”

　　“四哥！你罚他了？”吼了一声，打断胤禛的话，十四猛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急声道：“他没伤我，当初说好了把他送我，你怎么能罚他？”

　　胤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焦急万分的十四，心里似乎有些明白。原以为十四讨赫福瑞只是出于好玩，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其他的感情。

　　“我让他去湖广跟着年羹尧了。十四，你马上就要成亲建府了，有空不如多陪陪额娘。”

　　“你让他跟年羹尧？”十四伸手揪着胤禛的衣襟，冷声喝道：“说好给我的，四哥这边将我诓走，回头就把人送别人了！好！真是好兄弟！平日里见你给额娘请安都沉着脸，你又怎么会把我这个兄弟放在眼里。以前是我傻，如今总算是看透了。”

　　将胤禛推开，十四翻身上马便向城外赶去。心里也不知怎么了，当听到四贝勒府里人说赫福瑞被送走了，整个人就像被挖空了一样。

　　快速的挥动着马鞭，十四心里乱麻。他在乎赫福瑞，想要看到赫福瑞笑，想要天天看到那个人，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那日的偷吻还记忆犹新，滑如玉，软若糯米糕的脸，还有赫福瑞呆呆的反应，每一次想起来都会让十四全身发热。可是现在这个人就要不见了……

　　骑在马背上，赫福瑞垂着头。这次去湖广胤禛只派了一个侍卫给他，毕竟是个奴才不能有太大的排场。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这个人叫库伦，原本是胤禛身边的贴身侍卫，赫福瑞和他还算相熟。

　　库伦不是满人，也不是汉人，是个蒙古蛮子。听说是当年胤禛去科尔沁草原时捡回来的。库伦最常说的就是，“四爷是长生天让我守护的人，这一生这条命都是四爷的。”

　　“库伦，你跟我去湖广，万一爷不让我回来，你怎么办？”赫福瑞轻声的问着，虽然胤禛许诺会让他回来，可是他总觉得这么一走，以后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库伦转头看了眼赫福瑞，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扳指，摇头说道：“主子一定会让你回来的，到时候我也能一起回来了。”

　　赫福瑞面上露出一个苦笑，可心里却是高兴的很。现在哪怕是一点一丝的安慰，都能让他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身后传来疾驶的马蹄声，赫福瑞和库伦连忙驾马移到路旁。身后的马匹并未从他们身边而过，反倒是停在了他们的身边。两人定睛一瞧，来人竟是十四阿哥。连忙翻身下马，打千儿行礼。

　　十四喘着气盯着跪在马下的人，一时忘了让人起来，就这么一直盯着赫福瑞头顶的帽子看着。看到气息平稳为止，才轻轻唤道：“赫福瑞……”

　　“奴才在。”恭敬的应了声，赫福瑞心里暗自想着这个十四阿哥这时出现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戴扳指的手不自觉的偷偷藏到了身后。

　　“赫福瑞。”十四不确定的又喊了一声，两眼仍旧盯着地上的人看着，“真的是你吗？我追了好远一直不见人……”

　　“回十四爷的话，是奴才。”

　　赫福瑞的话才说完，十四就叫了起来，“是你，你怎么还跪着，快给爷起来！你伤好了？”

　　十四不知何时下马的，伸手将赫福瑞从地上揪了起来，冷声道：“跟我回去。”

　　赫福瑞想过各种原由，怎么也没想到十四阿哥会来这么一句话。回去，对赫福瑞而言是多么诱人的话，可是他现在却不能回去。胤禛的话说的很清楚，他要一个配得上他，帮得了他的人，现在的赫福瑞什么也没有。唯有这次去湖广的机会，磨练几年才能帮上胤禛。

　　“十四爷，四爷让奴才去湖广，奴才恐怕不能跟您回去。”肩膀轻轻一抬，挣开十四的手，赫福瑞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

　　“湖广，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之前湖广填四川，到处都乱哄哄的。而且那个的红苗悍得很，万一……万一……”这个万一十四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含在嘴中来回的打转着，最终化成一句话，“你跟我回去。”

　　赫福瑞摇了摇头，如果真如十四阿哥说的这样，那他是更不能回去了。这趟湖广之行是非去不可，他要出人头地唯有建功立业。若是能在湖广建一番事业，为胤禛召集一些人才，那更是好上加好。

　　“奴才是四爷府里的奴才，不是十四爷府里的，这事恕奴才不能听命十四爷。”拱手行礼，赫福瑞转身去拉马缰绳。

　　十四被拒，心底火气顿时上窜。他是为了赫福瑞好，可人家却不领情。再见赫福瑞抓马鞍的手上所戴的扳指，更是说不清的怒。那个扳指他刚刚在四哥手上也见到一个，这两个人……

　　抓起挂在马鞍边上的马鞭，挥手就往赫福瑞的脸上抽去。眼见鞭子就要扫到赫福瑞的脸上，十四心里一惊，顿时后悔自己的鲁莽，现在就是想要收手也来不及了。

　　“啪”的一声闷响，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传遍夜空。

　　赫福瑞侧头一看，脸庞竟然抬着两只手，其中一只紧紧拽着马鞭，握成拳的手不断的滴着血。

　　“十……十三爷！”

　　“十三哥……”十四的目光在赫福瑞和不知何时出现的十三身上打转着，点着头，慢慢后退，嘴里低喃着，“好！你倒是好本事啊！”

　　扔下手中的马鞭，十四翻身上马，马肚一夹，拉着缰绳快马离开。一连串的动作快如疾风，让赫福瑞完全摸不清头脑。

　　“十三爷，您的手……”赫福瑞也没空理会十四的莫名其妙，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十三的手。那马鞭一抽，十三的手上一定裂开一道大口了。从马鞍上的包袱里随意抽出一件里衣，扯下一块布，抓着十三的手包扎起来。“十三爷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没呢！刚刚在周遭随意逛了逛，本想和四哥一起回去，怎知他已经回去了。”十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库伦，挥了挥另一只没伤的手，说道：“起来吧！你去周边转转，一会儿再回来。”

　　支走库伦，十三摸着赫福瑞的脑袋笑道：“以后去湖广你要自己照顾自己懂吗？”

　　“恩。”赫福瑞轻轻的应着，仍旧低着头为十三包扎着伤口，“十三爷以后再京里得空就去陪陪四爷。”

　　“噗。”十三忍不住笑出声，抬手在赫福瑞的脑门上弹了个响指，“四哥忙的很，那用我陪着。倒是你，以后莫要随便跟人打架了。”

　　赫福瑞还是点着头应着，他从未离开京城，这一次远行他心里总是充满着未知，又是不安，又是激动。

　　十三从自己的马上取下一个牛皮酒袋，咬开酒塞子饮了口，递给赫福瑞，“喝口，当我跟你送别。”

　　接过酒袋子仰头喝了一口，呛得赫福瑞直咳嗽。这酒辛辣呛鼻，可也芳香四溢，应该是宫中的佳酿。只是这十三阿哥平日里都带着酒到处走吗？

　　“慢些喝，你第一次喝酒？”见赫福瑞点了点头，十三接着说道：“以后多练着点，一个男人不会喝酒，说出去让人笑话。”

　　看着赫福瑞通红的脸，十三伸手解下脖子上的一块小金牌，戴到了赫福瑞的脖子上，低声的说道：“这是我额娘留给我，说是能保平安，让我以后给福晋的。我先借你，等从湖广回来，你记得还我。”

　　“十三爷……”抬手抓着金牌，赫福瑞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个金牌对十三而言定是很重要，就像那块玉蝉于他一般，只是现在十三却把这金牌给他了。颈后的手已经移开，赫福瑞却不知该怎么拒绝，只能点着头轻声说道：“奴才一定会完好无缺的还给十三爷的。”

　　“不是你，你完好无缺的还给四哥便好了，金牌还我就行了。”一把将人搂进怀中，十三轻轻的笑着，垂着眼望着地面，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拍了拍赫福瑞的肩膀，在他耳边轻不可闻的说了句满语，松开手说道：“走吧！不然今晚你要露宿山野了。”

　　赫福瑞怔怔的站在原地，从腰包中掏出那块玉蝉递给十三，“这个押十三爷这，等我回来换。”

　　“好！”十三接过玉蝉将其小心的收好，扶着赫福瑞上马，在马屁股一拍，挥手道：“自己小心。”

　　马儿向前跑了一段，赫福瑞拉住缰绳回头看着十三，抖了抖嘴唇，叫道：“胤祥，我听得懂满语。”

　　胤祥一听咧嘴大笑了起来，仰头喝了口酒，道：“那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