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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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太阳一升起来我就醒了。虽然现在的我只要闭上眼睛，效果就和睡眠差不多，但毕竟不是睡眠，对光线的变化非常敏感。
在床上翻了两下之后，我最终决定爬起来。
我慢悠悠地晃到布莱特的房门前，刚想抬手敲门，忽然就想起昨晚我跟他看流星看到很晚，小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他现在应该还没起床。于是我缩回了手，转身下楼。
一到客厅，一股清幽的茶叶味立即扑面而来，我心想这一大早的哪来的茶味。扭头一看，布莱特那个小鬼居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看报纸。想想我刚才还因为怕打扰他睡觉而轻手轻脚地下楼，再看看此刻他老人家悠哉悠哉地在客厅里享受清晨的时光，我真是无语问苍天。我死死盯着那个非人类的小鬼，十分地想用目光在他身上穿两个洞。
大概是感应到了我强烈的怨念，布莱特抬了抬眼皮，看到我，一脸无辜地歪着头问：“有事？”
我问：“你一天睡几个小时？”
他又把视线移回到报纸上：“这很重要吗？”
我面无表情道：“睡觉太少，小心以后变傻。”
这次他连眼皮都没抬：“我不需要睡太久。”
我“哦”了一声，然后问他：“这难道也是你的超能力之一？”
他把报纸翻了个面，继续看：“算是吧。”
我没再跟他说下去。说到底是我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放弃了说服他的念头，我绕过沙发，打开电视，然后趴在另一个沙发上用遥控器来回换频道。电视里传出主持人清丽的嗓音，一旁还不是传来布莱特翻报纸的“唦唦”声。
新闻结束后，我从沙发上一节一节地爬起来，瞄了一眼还在那里跟报纸死磕的布莱特，问：“你不吃早饭？”
布莱特终于放下了那份貌似欠了他不止二百万的报纸，一脸奇怪地看着我问：“你饿了？”
“我饿了……个鬼！”我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我是在问你饿不饿啊！”
布莱特很笃定地摇了摇头。
我趴下接着看我的电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布莱特走到门口，从衣架上取下他的风衣，一边披在身上一边头也不回地跟我说：“我出去一趟，大概下午回来，你要是一个人呆着无聊就出去到处转转吧，周围环境不错的。”
我“嗯”了一声表示收到，然后就听见布莱特拧开门把手走出去，然后轻轻把门关上。
尽管他关门的声音很轻，但我听到之后依然觉得身上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空了。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我在沙发上趴了一会儿，电视里传出的人物对话我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总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很久之前就经历过。一个人呆在空旷的地方，四周十分嘈杂，火光蔓延，刺得人睁不开眼。身体被灼烧，被割裂，疼痛感清晰而又尖锐，像死神挥动黑色的巨镰将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漫长到无止境的折磨。
半梦半醒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我努力想听，但那声音模糊得很，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能量在漫长的旅途中几近消散，让人听不真切。接着，我看到一个阴冷的微笑，然后视野像加速镜头一样，拉回现实。
这是……什么？白日梦？我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没有冷汗，可后背还是一阵一阵地发寒。
如同凌迟般的痛苦太过真实，仿佛经历了亿万年，深深烙印在骨髓中。那些暧昧不清的话语明明模糊得连声调都听不清，我却清晰地感觉到那是满怀着恨意的诅咒。至于那个阴森森的笑容，我很意外地没有觉得害怕，而是很悲哀。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连我自己都搞不明白。
我两腿一蹬，从沙发上跃下。果然还是应该听布莱特的，出去走走，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吓人了。
我打开门，迎接我的是明媚而又温暖的阳光，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了大半，我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那么，接下来该去哪儿好呢？
虽说决定出去走走，但我对这里一点也不了解。于是我选择了一种很原始的方法。
“东—南—西—北—你—家—闹—鬼—”最后一个字停在了右手边的小路上。嗯，就决定是它了。
这里处在繁华的边缘，因此既不像大城市那样喧闹，也不像偏僻的乡村那样冷清。硬要说的话，这里给人的感觉就俩字：惬意。有温和的清风和婉转的鸟鸣，有老年人闲暇时的谈笑声和孩子们追逐嬉戏的身影。
我被这里轻松的氛围感染了，并且突然理解了为何布莱特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当一个人很富有时，他便不会再在意金钱；当一个人很美丽时，她便不会再在意外貌。人的天性便是去追求那些自己不拥有的东西。而对于布莱特来说，他所期望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悠闲惬意的地方。
走着走着，我的目光被一个灰色的小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一只小狗，毛发应该是白色的，只是上面沾染了太多的尘土和泥污，变成了灰色。
它是只流浪狗？我以前在城市里见过太多的流浪狗，它们浑身脏兮兮的，不断地在各个垃圾桶间奔波，捡一些人类丢弃的食物来充饥，在夹缝中顽强地求生。它们的结果大多都是流浪一生，直到病死。有一些幸运的小家伙可能会被好心人收养，但大多数流浪狗只能蜷缩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孤独地死去。
我曾在四年级的暑假里捡回一只流浪狗，当我把它带回家时，老爸狠狠地给了我两巴掌，然后把它扔到了门外面，老妈则是在屋里给我做了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给我罗列了各种不能收养它的理由。
其实他们的担心我都能理解，他们的理由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每当看见流浪动物那无助的眼神时，我都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变得像他们一样，无处可去，只能怀揣着无望的期盼等死时，会不会有人向我伸出手，拉我一把？
这么想着，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向它们伸出手去。仿佛这样做就能够使自己得到拯救。
此刻，我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小家伙“腾”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来回踱步。
我看到他的反应，才想起来，它一定是看不见我的。若换做我，被一只看不见地手抚摸一下，也一定吓个半死。
它在原地转了几圈，才缓缓趴下。它的脚步有些不稳，动作也很迟缓，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
“你吓到它了。”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我背后响起。
这次换我被吓到了。我转过身，看见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穿着长裙，留着披肩发，褐色的双眼冷冷地看着我。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身影有些朦胧……不，她的身体怎么是透明的！？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看她，还是透明的！
“别揉了，我和你一样。”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就跟说“今天下雨。”一样淡定。
我斟酌了半天用词，然后问：“这么说……你跟我是同类？”
她点点头：“没错。“
“哦，那怪不得你能看见我了。”
说实话，我确实有点失望，果然能看见我的人类只有布莱特么。
气氛稍微有些冷。
我们俩沉默了半天，她终于开口：“你很喜欢狗？”
我想了想，说：“喜欢倒不是，就是觉得它一定在这里呆很久了，蛮可怜的。”
她转过头去看着那只小狗，良久，问我：“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我说：“好啊。”
故事关于一个小狗，和它的主人。以及一段无法传达的思念。
有个叫何茜的女孩，她的家庭环境不错，但从小身体很弱，不能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在外面玩。她每天基本只能躺在床上，看窗外的风景。后来她的爸爸怕她一个人寂寞，就买了一只小狗陪她。从此，她再也不用一个人发呆了。她每天都和小狗呆在一起，它就像她的影子一样，所以何茜给它取名叫“影”。
影很聪明，何茜高兴的时候，它就围着她跑来跑去；何茜悲伤的时候，它就静静地趴在她身旁。它是她唯一的朋友。
后来，何茜到了上学的年龄，但是因为童年没有和伙伴一起玩的经历，她不知道怎样和别人相处，在学校交不到朋友。但是，她依然不觉得孤单，因为每天早上影都会把她送出家门，并且在她放学回到家时，在门口等着她。
那时候，何茜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一场大病彻底拖垮了她的身体，她开始住院，医院不会允许宠物进入，因此她再没有见过影。直到她离开人世，变成现在这样，她才发现一个秘密。
她原本以为影是因为知道她放学的时间，才会出来迎接她，但事实是：每天早晨影把何茜送出门后，何茜的妈妈就不再让影进门了，直到放学后和何茜一起回家。
但即使影知道送出主人后会被关在门外，它依旧每天简直站在门口目送主人离开，然后开始漫长的等待，无论外面刮风还是下雨。
知道真相后，何茜很伤心。她看着被关在家门外的影，一直哭一直哭。知道它被爸爸抱上车，送到远处丢掉，她的眼泪也没有停。
之后的日子她一直陪着影，看着它走过一条条街道，穿越一片片树林。看它在垃圾堆里翻找剩饭冷菜充饥，看它蜷缩在冰冷的街角瑟缩着入睡。它一直在找家，何茜知道。但是家那么远，开车回去都要几个小时，影怎么可能找得回去呢。
可是它最终回去了，当看到熟悉的景色时，何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影居然办到了。
影休息了几天，又开始了它的寻找，这次它找的不是家，而是它的主人。它找遍了所有它知道的地方，一开始是家附近的街道，后来是何茜经常去的地方，再然后是漫无目的的搜索。学校、商店、公园、河边……能去的地方它都去了，但是哪里都没有何茜的身影。
终于，它老了，也累了，走不动了。只能静静地趴在家门前等待，期盼哪天它的主人会出现。
听了她的故事，我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对不起。这果然不是个愉快的故事。”她冲我笑了笑，但是眼圈红红的。
我连忙摇头：“你不需要道歉。”
何茜说：“现在想想，流浪时的影比现在还要脏，还要累，它做错过很多次，徘徊了很多次，但是它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反而是我比较差劲，那时我一直认为它不可能找回去的。我下定了决心，如果影找不回去，那我就在这里陪它流浪。即使它看不见我。”
我看着趴在何茜家门前的影，说：“它真是了不起。”
何茜说：“是啊，即使是现在，它也没有放弃。我常常想告诉它，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可是它听不到。明明离得那么近，我的想法却怎样也无法传达给它。所以，现在我每天都会陪着它，就像从前它陪着我一样。“
“我无法呼唤它，无法抚摸它，无法拥抱它，但至少，我可以陪着它。”
我曾经听别人说过，狗通人性。它们和我们一样拥有感情，收到赞扬时会高兴，被遗弃的时候会悲伤。它们从不会嫌弃主人，无论你身处何方，贫穷还是富有，它都不在乎，它只知道你是它的主人，是它的全部。
“我时常在想，影它会不会恨我，会不会觉得是我抛弃了它？”何茜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走到影身边，蹲下来，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这一次，它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动了下耳朵。
“不会的，它一定认为有你这样的主人，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
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每当提到影的时候，何茜总会笑得很幸福。
直到太阳落山，我才跟她告别。
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着何茜和影的故事。心里有点难受，也有点温暖。
难受的是，影大概是见不到自己的主人了。
温暖的是，它的主人一直都陪在它的身边。
没由来的有些羡慕何茜，如果我也有一个像影一样的朋友，即使彼此的语言不相通，那也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