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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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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冻的啤酒带有些生涩的苦味,就如同这烦闷的夜晚。窗户被最大限度的拉开,但却只有风偶尔进来串客。我想,我该找个主题,为这一片浑蚀的夜色和那虚伪的静谧,不然就只有等待空洞吞并一切。空洞,应该像蓝鲸的血盆大口,它能容下你的一切,思想甚至灵魂,然后它会分泌一种唾液,消化你、融解你,最后让你尸骨全无,这就是它的可怕之处。”
靠在窗前,伴随清晨的宁静细细的读着从藏书房拿来的《似水流年》。窗户只打开一小部分,但风却并未因此减弱,清爽的搅弄着额前的流海。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刚进入初中时的一次开学典礼上,那时的太阳已快落山,操场上只残留下淡得快看不见的余辉,将大家疏密有致的身影轻轻压在水泥地上。我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升旗台就在前面不远处。我相信我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视线,所有目光都能从我头顶轻松穿过而无需掂起脚尖。那些目光,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它们在我敏感的意识中延伸出庞大的形像,像高大的榕树投下的阴影,默默无闻的倾轧在我肩头,我能真切的感受到它们的重量。
我一直在走神,将注意力放在那些能让我心情轻松的事物上,包括两只在矮小的树丛间嘻闹的山雀,它们清脆的叫声理所当然的掩盖了学校领导们的陈词滥调和毫无由来的高昂的热情。或专心至致的研究教师公寓楼顶上种植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由于操场的地势高出公寓很多,所以我不必夸张的抬头仰视,这样我也不必时刻警醒于一脸假正经的的班主任。
就在我神游得几乎忘乎所以时,一个异样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又重新调回升旗台。一个沉稳且年轻的声音,自然平滑的吐着标准的普通话,完全不同于之前那些夹杂着本土方言的近乎鹦鹉学舌般的奇怪腔调。
他很高,看起来很结实,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其次是他面部十分硬朗的线条,像经过精雕细刻般完美的呈现出一种还未成熟完全的阳刚之气。而在他的一语一词、一举一动之间竟隐约流动出一分能将他与别人区别开来的自信与从容。好像他并不依附于芸芸众生而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丰腴的灵魂,又好像他是作为一个坚定的核心扎根于群众之间。他整个的与我不同,他更像是从我身体脱离的某部分气质,或者说我是他灵魂所淘汰的一种缺陷,总觉得,在我们之间有种类似缘分或说命运也无妨的东西像活物一样在微弱喘息,它在暗中窥视着我,并无形中干预我、引导我。
我该怎样形容当时的感受呢?我像突然发现某种神迹似的备感震惊,一种前所未有被征服感铺天盖地直面而来,我的心止不住的剧烈收缩,又费力舒张。我该怎样形容当时的感受呢?我就那样脑袋空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和游移的眼神,任他身上所有微小的细节占据我空白的意识。我能感觉到我昏睡的神经又在暴风雨中被海浪高高托起,在水和云之间架起某种难以喻言的关联,而我,坚信于那种关联……”
是怎样的关联呢?一种脱离的气质、淘汰的缺陷。听起来像是相互独立却又整合统一的部分,即是寻求也是相遇,既是遗失也是获得。是怎样的体验才能引发这种复杂的想法呢?在一千多年前,这片土地上,附着青苔的瓦砾下,是怎样铭心刻骨的故事悄然发生,却将它的涟漪扩散到历史深远的维度。他是一个承载者?还是单纯的见证者?他留下来的原因是否又是当初到来时的原因?他是否,也受到某种力量的羁绊?所有的这些问题,我都不得而知。我只能试着从每个微小的情节中一步一步探索下去。
花了三个早上的功夫才把这本书看完。书不是很厚,只是看得比较慢。因为更多时候,我并不是把它当作一本小说来看,而是当作散文。
这似乎是一个探讨某种生存意义的故事,一个迷惘的少年,梦似的追寻着一个形象。就像在追寻着另一个内在的被压抑的自己,这是他唯一的生存动机。然而一切都只有追寻而已,永无止境的过程,你与水中倒影的距离。但奇怪的是,在这明显的矛盾冲突中,一切却又异常的平静。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消沉与绝望,也没有任何明确的态度。也许,他并不是在追寻什么,而仅仅只是需要追寻着,需要这样一种状态。
对于他来讲,生存的意义就在于妥协的精神胜力吗?一种近乎天真的逃避、完美的自我安慰、伪装过的救赎;一种在孤独中膨胀出来的为了继续留下来的虚无的信念、在虚弱中强行提炼出来的多余的价值。
但显然,这些并不足以支撑他活一千多年,也不足以销毁他一千多年的孤独。那一定是个异常强大的信念,不管是否拥有正面的力量。不然就是,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