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燕归君

7、玉春楼

　　六
　　玉春楼。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酒楼。
　　此时我就在玉春楼一层西北角的小房间里，一身男装，风尘仆仆。刚下山，我便换了宫中穿下来的衣服。男装易于行走江湖，银鞭被我缠实的腰间，不容易被看出。便是到了这个时空之后的第一次出门，我也不能停留下来看看街市的普通人生活的样子。心头太重，匆匆买好吃食便又赶路。到达玉春楼时，我已经累得骨架都要散了。急忙要了个小房间，叫上热水。
　　没多久，店小二便送来了热水。等他几番来回将浴桶将到八分满之后，我便封锁好门窗，将自己扔了过去，静静地泡着。
　　热气蒸腾，昏昏沉沉的，慢慢地，头开始重了起来。我听见有人在说话，很轻，很柔，像是羽毛轻轻刷过我的心疷。
　　涓涓河水轻流，郁郁翠竹两边立着，鼻间有着清凉的竹香。我脚步放缓，慢慢走着。那声音道：“归君，这样可好看？”
　　好，真的很好。只要是主上做的，世间没有更好的了。张口要回，却无声可发，惊觉脸上湿冷一片。
　　眼前亭中，如梦如幻，透过迷蒙双眼，依稀是两道熟悉白色的身影。其中一人素手持白玉簪，轻触前面之人绾好的青丝旁，欲簪未簪。前面那人回头，轻笑，声音若春风细雨，让人心里润润得。“主上赐的，怎么带都好看，”言罢，垂下了头，面目不能辨。那是我，不是，是燕归君么？主上，听你如此唤归君，可归君怎么觉得心疼得厉害。不能成语。
　　呆立，突然听见燕莫离淡淡道：“事情办好了么？”言毕，猛回头，双眸似利剑般射了过来。心里一紧，手脚冰冷，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仍旧身在房内，全身冰冷，水已无暖。
　　门口一阵“笃笃”敲门声，不轻不重，带了节奏，三响一次。这玉春楼果然是好的，连小二的礼数都颇为不错。
　　起身着衣，开了门，小二端了些饭菜进来。我笑笑，：“谢谢店家。”声音有点哑，有点不舒服。
　　那小二定了下，忙到：“公子客气了。请慢用，有什么尽管叫我。”进来放了饭菜，复又去了。
　　吃过饭，很早就睡下了，身子受不得凉，难受得很。我只求自己千万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便紧紧裹着被子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因身体受不住昨日的凉气，我昏昏沉沉地，不由心急如焚。明日戌时便是我与何言意相约之时。本来就毫无胜算，现在更糟糕了。强撑着，叫了小二进来，让他去请了郎中。
　　束好发，我尽量端坐着。有着一副美须的老郎中，目光炯炯，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把完脉，笑道：“恕老夫直言。公子若是想多得几年时光，请放下心中所想。用老夫开的方子好好养着。”
　　我亦笑笑，“谢谢老人家。麻烦您了。”破布一样被补救回来的身子，就算归岐从来不肯实话跟我说过，我心里也是有点底的，只是，不知道能熬到几时。还有更担心的一层是，熬到了那个时候，能否回家？
　　一旁立了许久的小二忍不住开了口，“老人家，您这不是咒人家么？”一脸忿忿。
　　我笑笑，好心的小二，要是住店的每个客人都让他这么上心，那得多忧心。
　　老郎中笑笑，不再言语，留下一附方子和几包药便辞去了。
　　我回头，不期然，对上小二的双眼，如被雷击中，浑身不能动弹。墨色的瞳仁，深邃得不见底，直直看进我的眼中，然后深到心里，对上我的双眼，便收了那段刺，换了平静眼神。微蹙双眉，瞬间被风抚平，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低头，他急忙道：“小人失礼了。这就为公子熬药。”便提起药要离去。
　　我再认真端详，分明是再普通不过店小二了。可能真的是头太昏，还是太心心念念着那双冰眸了。
　　“麻烦小二了。尽快将药熬好送上来。”我摸出一锭碎银，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