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晓》苏月

57、仍旧是，那段情

　　我抚过铁匠送过来的长剑，青玉相见的剑稍，蜿蜒直上的青龙顿时让它充满了噬血的力量。没想到这杭州的铁匠也有这般的手艺，只是...我轻轻地拔出长剑，却没有预想之中那种刺眼的光亮。终究是再也寻不到那样的材质，也没有曾经的那种执着。
　　“姑娘可否满意？”
　　我轻轻地点点头，这把剑，我暗自嘲笑，不过是一把华而不实的剑罢了。只是能于这样短的时间把它按着图案打造出来实属不易，我还能在奢求什么？这个世间再也寻不到一个人能够在剑艺上超越他，超越那个他。
　　“姑娘？”匠师学徒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我赶忙抱歉地笑了笑。
　　“这把剑我要了。”
　　“多谢姑娘。”我付了他定钱，让他离开了。
　　我一直沉溺在自己的自负之中，以为自己身怀绝技，只是这个江湖之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会有人比你更强，不会是你最强。所以我不能在寄托于紫英赠予我的玉笛，因为这个世界上乐器终究还是只能陶冶一个人的情操，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意志。只有刀剑，只有于刀光剑影之下，才能看清自己到底意欲何求。
　　只有自己真正强大起来，才能得以保护别人。以前我太天真了，以为只要拥有一个信念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最后才会落的一无所有。倚靠别人，终究什么都不会得到。

　　“映-黄-昏--”只见远处的桦树被我的剑锋削的惨目忍睹，我踮起脚尖，横过剑柄，对着桦树的中断，回腕而击。“嗡-”
　　我淡淡地看着桦树的中断，那刺入的长剑，还有那还没停下的颤动。
　　“战场上的妇人之仁，只是对自己的残忍。”屠苏顺着我的手握住我的长剑，狠狠地往前刺出去。只见我的长剑狠狠地刺入桦树的树心，终于得以与刚才屠苏刺入的剑齐平。看着两只仍在颤动的长剑，我的心也似如它们一般难以平息。
　　我本打算逃避他一阵子，佯装着自己对于过去的执着，佯装着漠不关心。可是当他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站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我只感觉我的心跳不断地加速。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却仍旧可以听见心跳声，“砰，砰-”直响。我不自然地背对着他，因为我根本不敢面对他的眼睛。我害怕他把那天对王筱雪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出来，因为我怕我一个把持不住，就会沉溺进去。把我这些天的坚持，还有过往的允诺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单单只为一个他...
　　“你..怎么了？”他淡淡地问道，我依旧沉溺在平息跌乱的内心。他轻轻地搭上我的肩膀，我赶忙侧身退后，离开他几米远。我用余光扫视着他脸上的表情，而他的脸上却没有我预想的惊诧，只是淡淡地蹙起眉头。
　　“是我唐突，打扰你练剑了。”他抱歉地解释道，而我却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紫月..”
　　“...”
　　“你还是忘了。”他突然改了他那淡淡地口吻，让我稍微平息的内心，再次波涛汹涌起来。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曾经允诺了你什么。我多希望曾经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那个是你，可是不是，不是...那么过了那么许久，我还在期盼什么？你又在期盼什么？
　　“屠苏...”我冷了冷我的口吻，迎上他的目光...我们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彼此，没有人带着别样的表情...也许就这样，从相遇走到离别才是最好的。
　　“让我们停留在昨天，不要再向前了，好么？”
　　“..不。”
　　“...~！”
　　“紫月，能听我说完么？”
　　“...”说什么？是延续着那天你对王筱雪说的话么？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后退了几步，直到后退到桦树脚下。我狠狠地摇着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眸。屠苏，不要说，不要说...
　　“紫月，你说过..”
　　“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我狠狠地捂着耳朵蹲了下去..我说过，我说过，只是没有对你说过。既然，既然我们都已经错过..为何还要这样的执着，为何不能学着去忘记...为什么我要那么害怕面对你...为什么人的心里可以住着两个人...为什么...
　　“紫月。”屠苏一把拉住我的左手，虎口处地玉镯被他抓的戈着我的腕骨好疼。只是这一抹疼痛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问那么多为什么，其实不过是我在逃避自己内心的答案...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我爱上了眼前这个站在我的面前的男子。我扫落他的面庞，他的身影逐渐替代了我心里曾经那无可替代的人...
　　“紫月，你记得么？在长安...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朋友..”
　　“是。朋友。你还说过，朋友就是要相互依靠，彼此信任。”
　　“...”
　　“可是你现在，仿佛忘记了我们是朋友。我不知道你一直在逃避什么..”
　　“..我没逃避。”
　　“是么？那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好看么？”
　　“你不敢。”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我只感觉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所有的回忆，长安，洛阳，西子湖畔...
　　“紫月..”屠苏的声音将我狠狠地拉回现实，我又轻轻地偏过头去。“我知道你一直在介意黎府的事..”
　　“...”我轻轻地笑了笑，没想到屠苏是这样的单纯..我不置可否地复看着他，看着他那担心的眼神...也许这抹眼神是出自他的内心，也许只是因为我自己想多了...
　　“其实..我会永远保护你。”
　　“...”我仍旧不置可否地听着，不再带有感情。也许刚才我是太过于激动了，差点就把内心的一切脱口而出了...屠苏，我对你所有所有的感觉，就让它永永远远埋在心底。就算有一天，你向我说出了你的心境，我也只会似如现在一样...淡淡地看着你，逃避着你...还有...
　　“紫月，相信我。”他突然把我抱住，似如那天一般，我紧贴着他的胸膛，只听见他的心跳声...继而是死寂般的沉默...屠苏，你这样是在做什么？
　　屠苏轻轻地靠近我的耳边，温柔地说道，“月，放下所有的过往吧，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我只感觉自己像被狠狠地抽离现实一般，我只感觉心跳快要停止一般..屠苏你这是在向我表白么？你这样的诺言，当真可以释怀我所有的一切么？不..我不敢相信，我不敢接受..我也想要放下所有的过往，只是沉重的过往当真放得下么？当你知晓我就是那一直寻找的苍紫无月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释怀么？你不会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只是掩藏在少恭的背影之下么？
　　累，我好累。纠缠不清的感情，似如打了结的绳线，愈是要急于解开，愈是越缠越乱...我将自己沉沉地倚在屠苏的身上，不做任何的回答，只是静静地去听他的心声，也许我听不见。
　　“月，我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守护着你的抉择。”
　　“...”后盾么？抉择么？难道屠苏已经看出了我的心迹？不可能..我根本没有对他有任何的表示...
　　“如果你还想要我还你欠你的一个微笑，那么请收起你藏在心里的悲伤好么？”
　　“哎？”
　　“紫月，大家都很担心你..”
　　“大家...”大家...兰生...襄铃...或许还有暻。是的，我沉溺在感情里面太久太久了..久的我都忘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屠苏，也许你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可是我又可以用什么来偿还你...如果单单只是友谊就好了，可是不仅仅是单单...
　　我苦苦地笑了起来，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不是么？可是我又该去做什么？

　　“屠苏..”
　　“恩？”
　　“我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
　　我用力拔出深深刺入桦树树心的长剑，轻轻地回旋道，“当然，这些人当中，有你。”

　　他的眼眸突然变得好明亮，屠苏，亦非我给予你希望，我只是骗自己能够在与你不多时的相处之中，可以用一个平静的心，去刻印你的侧脸。

　　“...好。”许久的沉默之后，只听见屠苏的一句肯定。我轻轻地暗笑起来，上苍，请允许我就这样自私一次，仅此一次。
　　我挽起长袖，月光照在左手的玉镯之上，浅浅地倒映在我的眼眸之中。暂且让自己的心得以自由的飘絮，暂且让人生走的不那么崎岖，暂且让我能够得到片刻的残喘，暂且让映黄昏能够发挥它最致命的力量。
　　长剑于手中挥舞，我能够看见于虚剑之中游刃有余的屠苏，只有他才能真正明白这映黄昏的背影。黄昏里面残有的孤独与寂寞，只有长剑舞的出，只有内心感应的到。只是这样华丽的招式，却只能借由这最后一击，才能发挥它最致命的力量。就像我与他之间的婉婉转转，都无法迂回这最后的抉择。
　　爱，一剑而至；恨，一剑而致。
　　虽然过程两异，但是结局却出乎预料的一致。
　　“映-黄-昏--”我横取长剑，刺击过去，月光笼罩着人与人的感情，也笼罩着人与人的心。这一切，剑是劈不开的，这一切，眼睛也看不见的。
　　“叮！”长剑相击的声音狠狠地划过我的内心，我震颤地看着屠苏。他缓缓地点点头，我轻轻地笑着。这一切是多么地美好，只是这一切命中注定的短暂。

　　“紫月，你知道么？”
　　“什么？”
　　“师尊曾经念道过..”
　　“紫英？”
　　“...是。暗香疏影映黄昏。”
　　“暗香疏影映黄昏？”暗香，疏影，怎么这般的熟悉？
　　“...红玉。”
　　“对了，前面不是红玉姐的招式么？”
　　“恩，也许这是一招。”
　　“哎？”屠苏所言极是，只是紫英为何要把这一招拆分成这三招...“红玉姐..”半句话梗咽了起来，提起她，就让我想起她那份执着。只是我跟她想比，终究是不如。我没她那样的自信，也没她那样的坚定不移。
　　“也许这是一个终极招式，似如那招饮血归。”
　　饮血归？怎么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意欲同归于尽么？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我很在意屠苏的那句话，如果将红玉姐的招式结合这映黄昏，是否能够走到那所谓的终极一招。只是念起红玉姐那一袭红舞，我那半碎的心也跟着滴血...

　　只是，暗香疏影映黄昏...红玉姐，不知你现今是否还能够感受到我们对你的思念...
　　回旋手中剑，起舞一萍川。泪眼婆娑处，刀剑无情缘。轻轻练一段红玉姐的暗香，却少了很多味道。看来这招比招，是带有感情的，要不也只不过是走马看花罢了。
　　我再次舞起黄昏剑，暗香的柔和，疏影的冷淡，结合着映黄昏的虚实相间...这一招拆分之后，没想到会有异样的感觉...只是我又该怎样把拆分的感觉，融为一体？是该柔还是刚，抑或说，是该虚还是实？
　　屠苏轻轻地将檀月剑归回剑稍，我淡淡地起了玩味...这青龙之剑虽不及檀月分毫，但毕竟要陪伴着我前行。
　　“屠苏，你说我这把剑，好么？”
　　“...恩？”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轻轻地笑起来。“你说该唤它什么呢？”
　　“...”
　　听不到他的答案，我也只能无奈地撇撇嘴。罢了，就唤作无名之剑吧，说不定哪天它就伴随着我的鲜血，慌死在遥远的沙漠之中了...
　　“黄昏。”屠苏复又沉沉地说道。
　　“黄昏？”黄昏剑？
　　“黄昏是一日之中最美的一段时间...”
　　“黄昏也是最孤寂的时候...罢了。就让这剑染上映黄昏的孤寂吧...”
　　“紫月..”
　　“...”
　　“暗香疏影映黄昏，月祭孤诺饮血归。”
　　“哎？”
　　“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继而走进那冷冷的月色之中。

　　屠苏，我多想此时此刻冲上去抱住你的背影，只是我不能这般任性。我已经任性地决定与你再留恋一段路程，我已经不能再去贪求什么。

　　等我将我的信念与坚持都融入这映黄昏之中，也就代表我要和我们的过去，我的感情，说最后一句话，既是道别。

　　告别我曾经的软剑，告别我此生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