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晓》苏月

46、佛门空，出深宫

　　适日，我终于觉得脑子脱离了那些过去的纠缠，身子也变得轻盈起来了。
　　“小淘小淘...”
　　“娘娘，您有何吩咐。”
　　看着一个陌生的宫女站在门外，我恍然发觉我早已习惯了某些日子...习惯了某些人，只是这些日子这些人，有些时候变得不复存在了...
　　“去禀报皇上，我要见他。”
　　“是。”
　　依稀记得那天慕容羽说要放我离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幻觉，但是有件事情我终于得以确认...那个我一直寻觅的苍紫无月，居然就是我自己...死去的爹爹还有大哥...还有阿嬷就是我的娘亲...
　　为甚么我会突然想起过去的事了呢？为甚么要我突然想起来？那天被孙婕妤推下水的瞬间，仿佛以前在哪儿发生过...只是记忆破碎的拼凑不完整...

　　“月..”皇帝对我招招手，示意我到他面前去...我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人，怎么又是他...
　　“皇上..”
　　“哎..”他出声打断了我，“你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
　　“我知道，我这辈子终究只有认输...只是他，也不曾赢过。”说着他露出一个悲凉的微笑，这种笑出现在他的脸上当真是让人吃惊不已。
　　“皇上说过要放我走，对么？”
　　“...”他转眼瞥了一眼暻，继而说道，“是，你可以跟暻走。”
　　“哎？”跟暻走？为何要跟他走？
　　“怎么，你舍不得离开？”
　　“...为何要跟他一起走？”
　　“...因为..”他暗自回忆起来，仿佛回忆里面充满了苦涩的味道，“月，对不起...”
　　“哎？”
　　“如果当时我...”
　　“你是指那..？”
　　“...我知道，我害死你们苍紫家，可是...”
　　“...罢了，都过去了..”
　　“你愿意原谅我么？”
　　“...”我又能怎么你呢？况且当时你也只不过是奉命罢了，如若我要报仇，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阿嬷，你隐瞒了那么多年，不就是要我脱离那些仇恨那些过去么？

　　“暻，你带她离开吧。”慕容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继而合上双眼不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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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的宫殿，百花争艳的花苑，这一切都徘徊在了身后...曾经我以为我一辈子都逃脱不了这个地方...曾经我把自己画地为牢了...可是现在我终于能够跨出这高高的宫墙...心里不免带着一份欣喜...
　　慕容羽...我们的交集从此将变成零...纵使你最后放开了我，但是你曾经对我所做的一切一切我都不会忘记...你那自私的眼眸，你那奸邪的笑容，都将埋葬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月妃娘娘。”又是这个令人讨厌的丽修媛...我本想转身离开，却不想她突然横穿过来拦住了我...
　　“你要作甚？”
　　“听说月妃娘娘要去静安寺修行去了？”
　　“呵，你满意了么？”
　　“怎么看都不像呢，怎么还跟着个男人？”说着她撇了撇一旁的暻...
　　“这些都跟你无关吧，丽修媛。”
　　“哦？月妃娘娘认为还能让我对你卑躬屈漆了么？”
　　“...”
　　“一个落宠的妃子，又算得了什么？”说着她靠近我的耳边说道，“抑或者，下一个言淑妃就是你？”
　　“...”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瞥见她身后的宫女...小淘...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到了丽修媛那边去了...呵，这个后宫从来就是这样...趋炎附势的人，大有人在...我不曾恨她，因为在这后宫里面，善良是一种忌讳，是一种愚蠢...只有懂得掩饰自己，才能在沉沉后宫之中游刃有余...只是这些争斗，这些惨淡，又与我何干？她小淘是丽修媛的人，还是言淑妃的人，都与我紫月无关...
　　“妹妹就在此恭送姐姐，佛门长安。”说着她笑了起来，笑声里面参合着那种胜利者的骄傲...只是她不知晓，这后宫之中没有长胜者，今朝的胜利也许只是他日没落的伏笔...看着一脸谦卑的小淘，我不知道今后的今后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暴雨...我对着小淘轻轻地笑了笑，毕竟她也陪着我度过了那些无聊空寂的日子...她微微地愣了神，低下头去...我知道在她们眼里我现在只是一个失宠的妃子，再也没有出头的日子了...佛门长安？呵...我倒是宁可一生常伴青灯也不要荒寂在宫廷斗争里面...
　　“月妃娘娘..”一个熟悉的声音滑落耳际，我不禁回过头去...“娘娘...”
　　看着站在眼前的念夕，我突然怀念起初进宫的日子...那时候她还是念夕，我还是我...
　　“哟，原来是念夕姑姑..”
　　“月妃娘娘，这是皇上要我带给娘娘的信函..”说着她把信函交予我手上...
　　“呵，姐姐当真是幸福呢，这人都要如佛门了...”
　　“丽修媛，皇上还有话带给你...”
　　“什么？”
　　“皇上说他要彻查孙婕妤的行刺事件..”
　　“...!”看见丽修媛一脸的惊恐，我大致猜到她在怕什么...但是这些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就让它死在心里面...这里的一切一切都与我无关...慕容羽说我是佛门修行，那就是修行...其实别人对我怎样看，我都无所谓，只要能够离开这令人绝望的后宫...
　　看着丽修媛带着她的宫女急匆匆地离开，我不禁觉得好笑...女子阿，争斗一辈子，不会累么？
　　“娘娘..”念夕轻轻地唤了我一声...
　　“呃...我已经不是娘娘了..”
　　“可是奴婢会一直把您当做娘娘..”
　　我知道她在感激我，可是我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弥补我曾经的过错...我向皇帝提了两个请求，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兑现了...念夕一直以来都在争着这个总掌事的位置...我终究是亏欠了她...
　　“念夕，如果你真的要谢谢我，能帮我一个忙么？”
　　“娘娘请说。”
　　“帮我照顾巽芳公主，我希望她能够...”
　　“是，奴婢会的。”
　　“那个，孙婕妤怎么样了？”
　　“已经回到原来宫殿了。”
　　“恩...去吧。”慕容羽当真是承诺了这两个请求...罢了，这个后宫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牵挂我了...
　　“娘娘..”她犹豫了一下，继而坚定地说道，“我相信您一定会回来的..”
　　我微微笑了笑，她以为我是去受苦的么？慕容羽，你当真是折磨人，我不过是毁了你一个婚礼，你就让我佛门修行...罢罢罢...
　　回来么？呵，出了这道宫门，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凝视这高高的城墙，我恍然想起当初跟紫英一起进来的时候...那时候带着懵懂，带着黯淡...只是现在我变了...变得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只是不知晓，他们都还好么？
　　“既然舍不得，为甚么不看他的信函？”
　　“要你管！”
　　“无月...”
　　“停停停！叉叉暻，我告诉你，我叫紫月！”
　　“....叉叉？”
　　“哼，谁让你不说你是谁..”
　　“我是苍紫暻。”
　　“算了算了...叉叉暻，我走了。”
　　“你去哪？”
　　“要你管！”
　　“...”
　　“喂喂喂，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不能。”
　　“....”
　　我知道我是甩不掉这个拖油瓶了...只是我现在要去哪？我现在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般...还要带着这个毫无武力的人...老天阿，你就非要这样折磨我么？
　　巽芳说叉叉暻是因为我失去武力，我不置可否...只是他那天拉住我的时候，居然跟我一起掉进水里...我可以想象一个会武功的人，是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的...
　　“哎..”
　　“...”
　　“我说，你跟着我可以，但是我可是按时收保护费的。”
　　“..恩。”
　　他居然还很认真地恩了一声，我真是服了...罢了，算我弥补你的损失吧...

　　华丽的宫殿在身后越来越远，我的心思也飘落的越来越远...只是慕容羽，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思...你说你对我是认真的，我可以选择相信么？
　　“紫月，我多希望你永远都是紫月，而不是那个苍紫无月。可能我这辈子就是要注定失败的吧，只是紫英他也终究是输了。能够在西子湖畔寻到你，能够在梨觞宫里守着你，是我一生最美的回忆。紫月，如果你能原谅我，就让我们永永远远留在初见好么？慕子寒。”
　　慕子寒...如果人生能够只如初见，那么将会是多美的画面...只是人生就像一条长河，流淌过去了，就再也倒流不回来...你所在意紫英，我终究还是不懂...输了？输却了什么...

　　夕阳斜下，将我和暻的影子深深地嵌印在那金碧辉煌的楼宇之中......